玉寰舒從華國寫了信回來?!
“當然要見!”沉水立刻翻身下榻,連鞋也忘了穿就跑出門去,君無過“哎”了一聲沒攔住她,只好哭笑不得地撿起她的鞋,跟着下樓去。
信使就站在棧橋旁,見沉水奔過來,立刻跪下,雙手呈上信函:“參見公主。”
沉水一把搶過那燙着火漆的信封,三兩下撕開來,抽出信紙展開,見上面簡明扼要地寫了幾行字,俱是玉寰舒親筆:
“吾兒沉水,來信已閱,你既長大成人,凡事自有打算,爲娘甚感欣慰。日前龍涯領軍破華國王都,俘虜一人,乃是華國皇室後裔,已隨信遣送回宮,你且將其安置在宮中,以上賓之禮相待,此處尚有殘兵餘孽未除,再過半月便可歸來,勿念。娘寰舒字。”
太好了,華國終還是破了!沉水一顆懸着的心可算落了回去,重生以來諸事變遷,讓她不由得擔心起這場戰爭的結果,萬一祥國敗了,娘和師父有個什麼不測,自己該如何自處?
萬幸這場敵我實力懸殊的戰爭,仍是祥國取得了勝利,待玉寰舒歸來,華國千里疆土就將納入祥國的版圖,後世千秋萬代,將再無華國一說!
沉水拍着胸口,幾乎要喜極而泣,君無過追到身後,無奈地責備道:“再大的好消息,怎能鞋也不穿就跑出來,還說怕着涼。”蹲下身去,握着她的腳踝替她穿上繡花鞋。
“勝了!娘和師父打了勝仗!”沉水激動得語無倫次,抓着君無過的肩膀直搖,“娘說還有半個多月就可以動身回來,他們打贏了!娘可以回來和我們一起過除夕了!”
君無過的臉上掠過一絲驚訝,但被他很好地掩飾過去,沒有讓沉水發覺,只是面帶微笑:“陛下智謀過人,龍涯將軍更是武藝精湛,我一早便想此戰必勝,怎麼,難道你不信他們會贏?”
沉水激動的哽咽起來:“我信啊,可是我還是很怕,尤其是這幾天,我總是做噩夢,夢到他們敗了,被華國的軍隊一路地追殺,師父受了重傷……”
話還沒說完,身後“嘩啦”一聲打碎了瓷器,沉水驚得轉過身去,只見雲解憂面前碎了一地的瓷片,灑了一腳的湯水,她本人更是渾身打顫,面無人色。
“解憂?你怎麼了?”沉水一時沒反應過來,不解地望着她。
雲解憂面色慘白,嘴脣哆嗦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他受了重傷?”
君無過一下笑起來:“雲姑娘誤會了,沉水只是在說自己做的噩夢,龍涯將軍一切安好,這會兒應該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是嗎?這是真的?”雲解憂顯是被嚇壞了,有點神情恍惚,“他……龍涯將軍平安無事?”
沉水用力點點頭,撲過去抱住她:“師父是天下第一,當然沒事!娘和他打了勝仗,他們把華國打敗了!”
雲解憂這纔有點回過神來,神情一鬆懈,臉上露出了笑容:“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陛下呢,陛下也安好嗎?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沉水將信遞給她:“你自己看,娘寫回來的。”
雲解憂接過信箋,努力睜大眼睛地看了幾遍,確確實實是玉寰舒的筆跡,上面也隻字未提龍涯受傷,總算是放心了,笑嘆道:“陛下這次御駕親征,可真是把我擔心壞了,還好沒事。”
“陛下領三萬兵馬就能破華國千里之境,足以震古爍今,我們的擔心總算是有了回報,”君無過笑着攬過沉水的肩,“我知道你高興,不過還是先回樓裡去坐着吧,站在這兒吹風,回頭又不舒服,要勞煩雲姑娘來回奔波。”
沉水理虧地吐了吐舌頭,正要跟他回去,就看見信使還巴巴地跪在原地,一時歉疚不已,趕忙過去請他起來:“抱歉,讓你跪了這麼久,一路辛苦了,去內務府領賞吧。”信使忙謝恩起身離去。
雲解憂來了,素竹小樓內就無法再你儂我儂,君無過十分知趣地告辭回去,留她們一對好姐們說話。
“也不知娘和師父什麼時候能回來。”回到三樓後,沉水在桌邊坐了,反反覆覆看着手中的信箋,心中涌動着無限激動與感慨。
關於華國王都陷落一事,玉寰舒只是簡單地一筆帶過,沉水癡癡地盯着那一行字,幻想着師父身披戰甲策馬衝鋒陷陣的樣子,陶醉得幾乎暈過去,要不是雲解憂涼絲絲的手碰過來,真不知還要露出什麼醜態來。
雲解憂剛纔在樓前被她嚇得心驚肉跳,這會兒已經完全平靜下來,問道:“陛下說送了個人回來,不知到了沒有,你可有叫人安排?”
“哎呀,你不說我都忘了,”沉水恍然驚覺,一拍自己腦袋,“不過信使一路快馬加鞭,這囚犯……這質子再是落拓,曾經也是皇親貴胄,怕是經不起這麼長途顛簸,該是坐囚車,約摸着會晚幾天,不着急。”
雲解憂一想也是,於是不再過問,待含月上來傳飯,沉水要去陪玉止霜,她也就走了。
一連多日,沉水都沉浸在“娘和師父平安無事已經快回來了”的喜悅之中不可自拔,等到某天猛然想起那個從華國擄回來的質子應該是誰的時候,已經壞事兒了。
內宮大牢的獄卒們這晚上本是閒得無聊,凌虐了幾個死刑犯以後,心情甚好,便買了兩斤酒湊在一起喝,正畫圈劃得不亦樂乎時,猛然聽到外面傳來一聲高宣:“公主駕到!”登時全駭了個慘,酒也灑了碗也打了,手忙腳亂地跪了一地,額頭貼在地上擡也不敢擡起來。
沉水氣喘噓噓地跑進來,左右看了看,衝着離自己最近那個獄卒大聲問:“人呢?”
獄卒嚇得直哆嗦,戰戰兢兢問:“人、人?公、公主要找什麼人?”
“當然是找戰場上送回來那個俘虜!”沉水正在氣頭上,沒好氣地道,“我問過賀統領,說是人剛到那天就送這兒來了,現在人呢?”
另一名獄卒壯着膽子站起來,從牆上取下鑰匙,點頭哈腰地帶路:“在呢在呢,公主這邊走!”連忙到一處牢房前打開了門,請她進去。
沉水此時正是心急如焚,顧不得髒,一彎腰鑽進那又臭又髒的牢房,捂着口鼻皺眉往鋪着些稻草的牀鋪上一看,險些嚇暈過去。
牀上橫臥着一個滿身是鞭傷的犯人,頭髮蓬亂得連長相也看不到,只有一隻骨節分明毫無血色的手垂在牀邊,一隻老鼠從牀下探出頭來,啃咬他的指甲。
“……”沉水被他一身觸目驚心的鞭傷給驚得一個字也說不上來,那些皮肉翻開的血淋淋的傷口分明是剛添上去不久,還在往外滲血,將破破爛爛的灰色囚衣染得如大朵大朵的牡丹一樣鮮豔。
獄卒在門外小心地問:“公主要……逃提審他?”
沉水霎時氣炸了肺,粗話脫口而出:“還審個屁!誰讓你們打他的?誰打的?自己去刑部領一百大板,不去就等着全家領死!”
她這話一出口,所有的獄卒全嚇得屁滾尿流,嚎啕着哀求:“公主饒命!小的們有眼不識金鑲玉,求公主開恩啊!公主開恩啊!”
怒極的沉水哪還管得了他們,幾步衝上前去,蹲在牀前將那人的手握了起來,焦急地喚道:“點幽,點幽,聽得見我說話嗎?”
牀上的人一聲不吭,紋絲不動,跟死了一樣,沉水顫抖着伸出手去試了下他的鼻息,心都差點嚇得不會跳了,頭也不回地大喊起來:“來人!去請雲解憂,再拿副擔架來,把人擡上跟我走,動作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