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秋默默剁着白菜,幽幽的掃了眼戰青城。見過不要臉的,像戰青城這般不要臉的,卻是一個少數。
戰青城坐在蘇鳳錦身旁處之自若,沒有半分尷尬之意,蘇鳳錦不再理會他,斜躺在軟塌上,只當他不存在。
芳姨掃了眼蘇鳳錦咳了兩聲,笑盈盈的:“爺可算是來了,先前奶奶還在念叨着爺呢,也不知今兒是受的什麼刺激了,竟這麼個態度,爺可別放在心上纔好。”
戰青城玩味的凝着蘇鳳錦:“是嗎?”
芳姨將餃子全倒進了滾燙的開水裡:“可不是。”
蘇鳳錦面目惱怒:“芳姨!怎可瞎說!”
春芽上了碗餃子遞給戰青城,掃了眼蘇鳳錦恨鐵不成鋼:“我家奶奶總口是心非,爺若是得空了當多來東屋纔是。”
先前蘇鳳錦因着戰青城的事兒發了好大的火,偏生春芽與芳姨不在,所以如今自是有恃無恐的,憶秋因着戰青城低語的那幾句話不敢幫腔了,肖富貴捧着餃子直哼哼,只是這件事兒到底是要蘇鳳錦自己想明白的。
戰青城端了餃子吹了吹,遞給蘇鳳錦:“趁熱。”
蘇鳳錦只瞧着手裡頭的繡件兒淡道:“將軍自用就是。”
戰青城挑了挑眉:“我喂?”
“眼下是冬至,將軍就沒有旁的地方可去了嗎?來我這破舊的東屋做什麼?這兒廟小,可容不得戰將軍這尊大佛。”蘇鳳錦擱了繡架,身上的傷長新肉,癢得很,鬧得蘇鳳錦越發煩燥,待戰青城的態度便越發惡劣起來。
戰青城好脾氣的守在牀旁,眼中透着深邃:“看來是要本將軍餵你了?”
“不勞將軍大駕。”蘇鳳錦推開他湊近前的碗,眼看兩個人又要掐起來,芳姨忙插了話。
“這兒還有呢,將軍只管吃,餃子定是管夠的。”
戰青城捧着碗吃餃子,蘇鳳錦只吃了三四個就不想吃了,戰青城已經掃空了一碗,將空碗在她跟前晃了晃,又指了蘇鳳錦剩下的大半碗:“吃完。”
“飽了。”蘇鳳錦的表情甚是淡漠,一切好似回到了之前那般,疏離而謹慎,只是如今的蘇鳳錦又多了幾分隱約的大膽,待戰青城不再如先前那般小心翼翼了。
“先前原是你說的,我吃兩碗你吃一碗,若是你再瘦下去,我怎麼同岳母交待?嗯?”戰青城笑盈盈的,將先前蘇鳳錦的冷言冷語盡數當作一個耳旁風放了出去。
蘇鳳錦的心狠狠的震了一下,眼眶忽的泛紅,這個人就是這樣,分明待她是無情的,可卻總又這般不經意的去拔動人心,她緊了緊帕子:“左不過是玩笑話,何必當真。”
戰青城擱了碗,面容陰沉:“誰同你說不必當真?”
“那麼卿如玉呢?將軍同卿如玉的那些話可當真?”蘇鳳錦咬了咬牙,擡眸逼視,骨子裡透着幾分倔強。
戰青城一時無話。
“將軍請回。”蘇鳳錦忽的起身,拽着戰青城便往門外推,戰青城由着她推出了東屋的門,砰的一聲那門便緊閉了。
冷風夾帶着冰雪呼號,寒意如針般紮在身上,戰青城嘆了嘆氣,看來卿如玉的事兒要好好解決纔好。
春芽瞪着蘇鳳錦氣極:“你這是做什麼,非要把爺趕走了你才高興是不是!”
蘇鳳錦捧着那碗餃子緘默不語,憶秋掃了眼肖富貴,咳了兩聲:“那個,狀元爺想來也想吃餃子,我給他帶些過去,就先走了啊。”
肖富貴被憶秋拽着往外頭走,一時抗議不止:“你這女人,你拽我幹嘛,趕緊鬆手,姐姐,你方纔真是太厲害了,我肖富貴沒佩服過幾個人,就你方纔那一下,我真真是佩服!”
“佩服什麼,趕緊走!”憶秋拽着人風一般的走了。
春芽捧了碗餃子掃了眼蘇鳳錦哼哼道:“那卿如玉是一百個好,可是若是爺不喜歡,那便是一萬個好也沒有用,你便是有一百個不是,爺若是喜歡,便都不是你的不是!可如今倒好,你在這將軍府裡頭呆的時間也不短的,怎的還盡做傻事!”
挽珠護着蘇鳳錦,低聲道:“原也不是我家小姐的不是。”
“呵,那倒成了爺的不是了?”春芽捧着餃子出了裡屋。
芳姨將屋子裡頭的東西收了收,屋子裡頭散開的麪粉還未清掃,此時顯得屋子裡頭好似鋪了一層雪,又冷又寒,地板上白濛濛的。
挽珠同芳姨打理着屋子,蘇鳳錦盯着眼前那碗餃子,芳姨湊近前去欲端走,蘇鳳錦攔了下來:“先放着吧。”
芳姨欲言又止,最終只留了一句話:“奶奶若是要吃可要趁熱,涼了可就失了那味兒了。”
屋子裡瞬間又恢復了寂靜,她坐在軟塌上,盯着那碗餃子默了會兒,忽的拿起筷子開始吃,一顆接着一顆,塞得滿滿的,近乎狼吞虎嚥。
挽珠關了窗,瞧着她忽覺心疼:囁嚅着脣角輕聲道:“小姐,你若真喜歡將軍,那……要不咱們把將軍搶回來吧,將軍先前待小姐那般好,這一次定也不會比那卿如玉差的,奴婢方纔送東西的時候聽前來送補品的說,那糖葫蘆是將軍親手買的呢,連卿二小姐要都沒給。”
蘇鳳錦捧着溫熱的碗,忽又想起她先前同戰青城說的話,日後,她吃一碗,戰青城便要吃兩碗。
那些話,原都該不作數了纔是,卻不知如何如今又作了數,想想只覺茫然。
“哪,這可不就是小姐最喜歡吃的嘛。”挽珠遞了糖葫蘆給她,那糖葫蘆透着豔紅的顏色以及糖的香甜味道,於燈盞下像極了紅瑪瑙,竟放射出奪目的光彩來,扎着蘇鳳錦的眼。
蘇鳳錦抿了抿脣:“睡吧。”
挽珠掃了眼外頭,咳了一聲,輕道:“小姐,爺還在外頭呢。”
外頭的風雪夾帶着細細的飄雨,原是冬至了。這天兒是又寒又冷的,便是出個門都是刮骨般的難受,更何況戰青城在外頭呆了那般久。
蘇鳳錦忽的起身,動作不大利落的行至冷水盆邊:“挽珠,開門。”
挽珠只當她是想開了,伸手便去開門,誰料蘇鳳錦一盆水便倒了出去,瞧着站在風雪裡凍得跟冰塊似的戰青城,心頭忽的針扎般疼了疼:“將軍還在這兒做什麼?若是如玉小姐瞧見了,豈不心都要碎了。”
戰青城被潑了一身的水,那水跟冰渣子似的凝在身上,凍得他堂堂八尺男兒直哆嗦,面上卻是笑面如春:“你莫不是吃醋了?”
蘇鳳錦將盆砸他身上,怒火沖天,咬牙切齒憋出一個字:“滾!”
戰青城卻拂開她大大方方的進了屋:“你若是吃醋了,我自是不能走的,挽珠,替我換件衣裳。”
挽珠悄扯了扯蘇鳳錦,低聲道:“小姐,爺若是凍壞了,老夫人那兒可不好交待啊。”
蘇鳳錦跟了進去,離着戰青城五步遠:“這兒沒有你的衣裳,你若是要換衣服就回去換。”
戰青城動作自如的開始脫溼衣服,蘇鳳錦瞪着他:“這兒沒你的衣服。”
“明日差安吉送過來就是,你怎的總扔我送你的東西,嗯?先是竹箋,又是簪子,如今連我的衣服也扔了。”戰青城有些無奈,放眼這大半個東屋,除了那櫻花樹太大了還未砍掉,如今還有什麼東西是同他有關的,原以爲蘇鳳錦只是個倔強的性子,不曾想原也是個絕情的。
蘇鳳錦瞧着他那件單薄得溼透了的裡衣,忽的轉身欲走,戰青城拉着她的手才忽覺,蘇鳳錦的手比他這個在外頭凍了好一會兒的人,還要冷,冰冷徹骨,毫無溫度。
蘇鳳錦是很怕冷的,打那年冬天掉下池塘開始便極怕冷了,所以每年的冬天多半是窩在被子裡頭度過的,只是在這將軍府裡頭見天的裹着被子到底不像話。
“怎的這般冷,張紀全給你配的那藥可吃了?”戰青城握着她的手搓了搓,一臉憂心。
蘇鳳錦猛的將手抽了回來,生疏得緊:“不勞將軍費心,挽珠,你去請安吉送衣服過來,順便將將軍請回主屋去。”
戰青城見了她這麼個態度心裡氣得很,又見她有傷,只得忍着,好言相對:“外頭風雪大,只怕一出門就該風寒了,原是你將我的衣服潑溼的,你可要負全責。”
“……”蘇鳳錦忽覺戰青城這不要臉的厚度簡直博大精深力所難及!
戰青城見她不回話,便着了裡衣裡褲坐在牀上,那衣衫半古銅色的皮膚暴露在空氣裡,暖黃色的燈盞襯得那胸膛鐵一般硬實,瞧着極有安全感,和了這光,便又透出幾分莫名的曖昧來。
“將軍喜歡,我便讓予你,挽珠,去隔壁鋪個牀,我去隔壁睡。”蘇鳳錦轉身欲走,戰青城忽的滅了燈將她拽進了懷裡,順勢倒在牀上,被子一拉,動作行雲流水,蘇鳳錦還未反應過來人已經和着衣躺在被窩裡了。
挽珠忙退了出去關了門,想來有戰青城在,她家小姐是不會着涼的,其實若單看眼下,爺原也是個極好的夫君,只可惜他們之間橫插了一個卿如玉。
屋子裡頭蘇鳳錦掐着戰青城的腰,掙扎了半天也沒掙扎出來。
戰青城握着作亂的手,語氣越發沙啞:“錦兒,你就如此不信我?”
“不信。”蘇鳳錦僵了僵,頓了手裡的動作,只覺喉頭髮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