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時候外頭來稟報,說是蘇明央過來了,戰青城差人請了蘇明央去了書房,兩人不知談了些什麼,戰青城回來的時候便見蘇鳳錦做了一桌子的家常菜等着她,空氣中還瀰漫着飯菜的香味,她纖瘦的身影被燈光拉得很長,見戰青城過來了,便起身去迎。
戰青城捏了捏她的臉:“今日怎麼乖了這麼多?”
蘇鳳錦拉着他坐在桌前,朝他行了個禮,溫聲道:“爺,您看今日的膳食可還滿意?”
戰青城聽着這恭敬的聲音只覺怪彆扭,不由反思:“我……今天做錯什麼了?”
“……來,吃菜。”蘇鳳錦順手替他夾了兩片姜。
“你想去清虛觀?那地方沒什麼趣味,不過就是山水清秀了些。”戰青城還在回想。
蘇鳳錦乾脆擱了筷子,走回自個位置上坐下,朝添菜的芳姨道:“你交待的我完成了。”
芳姨:“……”
戰青城有點懵,捧着碗望向芳姨,微微皺眉:“怎麼回事?”
春芽湊近前來,朝戰青城道:“原是芳姨覺着大奶奶不夠賢良淑德,便讓大奶奶如此,爺這是不喜歡?”
戰青城哭笑不得,難怪打從入門蘇鳳錦的臉色就不大好:“我若要尋個賢良的,也不會呆在東屋了。”
蘇鳳錦啪的擱了筷子,順手奪了戰青城的筷子:“原是想找個賢良的,那你去尋你賢良的去。”
戰青城還沒反應過來,人被蘇鳳錦推出了客廳,哭笑不得的跟着蘇鳳錦走了回去,有些無奈:“我原也不是這個意思。”
“滾!我不想看見你。”蘇鳳錦跑回了裡屋,砰的一聲將門關了。
戰青城有些頭疼的站在門口,望向挽珠:“她這是怎麼了?”
挽珠同春芽對了一眼,春芽只覺蘇鳳錦忒不懂得珍惜:“爺不必放在心上,女人每個月都這麼幾天,過了也就好了。”
“每個月都有?她怎麼了?可尋了大夫來瞧?”戰青城掃了眼緊閉的門,不明就理。
“原是奶奶自個兒的事,爺您也待她忒好了些。”春芽當真覺得蘇鳳錦嬌情,放着這麼好的戰青城不要,非得去琢磨什麼趙阮誠,那是前夫不說,哪一點比得上自家將軍!
戰青城頭疼的揉着眉心:“我晚上再過來。”
蘇鳳錦見人走了,就更氣了,坐在窗邊繡了一會兒花,繡得有些醜,又拆了重繡,磨磨蹭蹭的一頓折騰便已是日落西山了。
戰青城沒等來,倒是等來了劉玉香。
這劉玉香手裡提着些吃食,站在東屋的門口躊躇了好一會兒,也不敢進來,還是芳姨瞧見了,問了蘇鳳錦纔將劉玉香請了進去。
劉玉香比之先前老實了不少,站在蘇鳳錦的身前,提着籃子笑得含蓄:“眼看就要中秋節了,妾身特做了些月餅給大奶奶送來,也不知道大奶奶喜不喜歡……”
她將月餅取了出來,呈在桌前,那淡淡的桂花香味兒饞人得很,蘇鳳錦喚了她坐下,又差芳姨上了茶,一時不知同她什麼,於是嚐了一口月餅,點頭笑:“好吃,多謝你。”
劉玉香糾着帕子,侷促不安的道:“先前原是我對不住你,我弟弟的事……是我自個兒急了,你莫要放在心上,你若是實在心裡不好過,那你便是扇我兩巴掌也好,只求你原諒我那一次。”
蘇鳳錦見她當真下跪了,忙擱了月餅將人扶了起來:“你別跪我。”
劉玉香見蘇鳳錦當真是個好說話的,心裡越發得意,這蘇鳳錦原就是個軟柿子,說說好話,求一求什麼事是不能成的,一想到她那妹妹,劉玉香便擠出了一把眼淚,哽咽着道:“我實在是沒有法子了,大奶奶,您救救妾身吧,救救妾身的妹妹吧,她還只是個孩子,才十三歲……”
“你起來說話。”蘇鳳錦硬是將她拽了起來,看了眼衝她搖頭示意別管閒事的芳姨,有些無奈,人家都跪下了,總不能不管吧。
“大奶奶,我也是聽餘四說的,我妹妹被人哄騙賣去花樓裡了,求求你了,你救救我妹妹吧,眼下我家變故你也是知道的,我實在沒有旁的法子了。”說着她便又跪了下去。
蘇鳳錦欲扶人,春芽擋在蘇鳳錦身前,瞧着她:“你將大奶奶害得可不輕,這會兒你哪兒來的臉求她?你妹妹幹大奶奶什麼事?再說,你劉家不是隻有一雙兒女,哪來的妹妹!”
劉玉香跪坐在地上,抹了一把眼淚,啞着嗓音道:“妹妹原是母親在外的時候生的,因着道士說妹妹不能認祖歸宗,所以劉府不曾有她,沒曾想府裡一倒,那些混帳便將我妹妹哄騙賣去了花樓了……”
“是哪個花樓,你知道嗎?”蘇鳳錦拔開春芽,擰眉瞧着淚流滿面哭啞了嗓子的劉玉香。
“知道的,原是在玉人閣,後來被人轉送去了紅袖坊了。”劉玉香連連點頭。
“我家大奶奶可不是什麼善人,她憑什麼幫你?上次若不是你害得我家大奶奶坐了牢,哦對了,我還記得你要打人呢,怎麼?你記性可真不怎麼樣,一轉眼就忘記了?”春芽陰陽怪氣的凝着劉玉香,滿眼厭惡,這女人當真是不要臉。
劉玉香望向蘇鳳錦,哽咽着:“我實在沒有旁的法子了。”
挽珠端了糕點從外頭竄了進來發,氣呼呼道:“那你去找西屋的去啊,你先前不是跟西屋的那位姐姐妹妹的喊得正親着嘛,怎麼這會兒她不幫你了?”
劉玉香緊了緊帕子,模樣瞧着憔悴又可憐見的:“我同她鬧翻了……”
“呦,這會兒倒是想起我家小姐來了……”挽珠的性子本是呆頭呆腦的,託了憶秋的福,這會兒已經變得伶牙俐齒了。也不知那段時間在狀元府裡頭到底經歷了什麼,蘇鳳錦問她她也不說。
蘇鳳錦朝劉玉香道:“難得你同你妹妹這樣好,我會想法子的,她叫什麼?”
“劉玉月。大奶奶,她的脖子上有顆小痣的。生得也是清秀得緊,很好認的。”劉玉香不知爲什麼蘇鳳錦要幫她,約是同蘭馨說的一樣,原就是個心善好哄騙的罷。
“你且回去,我想想法子。”
劉玉香大喜,忙又要跪下磕頭,蘇鳳錦伸手攔了,劉玉香便福身出了東屋。
東屋裡頭幾個丫鬟婆子瞧着蘇鳳錦一臉的無奈,春芽嘆了嘆氣,懶得說她了,轉身便走了。
芳姨爲蘇鳳錦倒了一盞茶,低聲道:“且不說這劉氏同東屋的恩恩怨怨,光說劉氏的妹妹,那也是罪臣之女,你哪兒來的膽子幫她?。眼下這可怎麼得了,唉,萬一查到將軍府裡來了,到時候若被牽連……”
挽珠替蘇鳳錦取了珠釵,笑道:“既然小姐想做的,那就由着她做吧,那二姨奶奶不是說了嗎,原是在外頭生的,只要旁的人不說,又有誰會知道,小姐想救人,那救便是了。”
芳姨又氣又無奈:“也不知大奶奶這哪兒來的這麼大的膽子!”
蘇鳳錦愣了愣,瞧着鏡子裡面的人,有些茫然,她哪來的這般大的膽子,原都是戰青城給的,可是戰青城給她的,原又都是衝着這張臉去的,斷不會長久,她原不過是用這張臉得些溫情,而戰青城,也不過是用這些臉得些許慰藉,兩人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嗎?
“芳姨,我又不傻,想來若是能救人一命,憶秋心裡也會好過些。”蘇鳳錦摸了摸自個的臉,原也不過小家碧玉,只眉眼處同卿如玉幾分相似罷了。
蘇鳳錦從來沒有忘記過,那日她同戰青城逛廟會回來,戰青城看見卿如玉的眼神,隱晦,隱忍,甚至透着些許的癡迷與欣喜,分明戰青城握着她的手都微微的發着抖,那要多愛一個人,纔會在一個人的面前表面出如此模樣,蘇鳳錦覺得,一定是很愛很愛的吧,那種愛,斷不是她這個面容處有幾分相似的人可比擬的。
提及憶秋,芳姨也直嘆氣:“憶秋原也是個明白孩子,怎的會做下那個糊塗事。”
蘇鳳錦緘默不語,換了一套男裝。
挽珠高興得很,打了雞血似的尋了件小廝的衣服穿上,芳姨瞧着這兩個人的架勢哭笑不得:“不要告訴我,你們這是要去紅袖坊裡頭尋那姑娘?那姑娘可只十三歲,即便是要接客人,也得等到及笄之年纔是。”
春芽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斜斜的倚在門口,打着呵欠道:“那可未必,如今這長安城的人,什麼樣的戲碼是不玩的?十三歲又如何,十三歲也不小了,某些人可不管是十三還是十五,一樣下的去手。”
挽珠憤憤的握拳怒罵:“那些人也忒不是東西,這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春芽嗤笑道:“你當憶秋就是個東西了?當年死的那個姑娘原也不過十三歲。”
蘇鳳錦理了理衣袍,瞧着鏡子裡頭的人,雖談不上帥氣,起碼稚嫩得小家碧玉呸,玉樹臨風了!
“走吧,咱們從後門出去。”蘇鳳錦拿了一柄秋扇偷偷摸摸的領了挽珠出東屋,春芽掃了眼跟上的浣紗,想來有浣紗在自當一切平安,也就懶得去理會了,只朝芳姨道:“今日可不是咱們值夜,芳姨可要去睡了?”
芳姨瞧着春芽笑盈盈的:“你這鬼靈精,可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走吧走吧,我也困了,該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