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珠聞聲跑了出來,見蘇鳳錦衣衫齊整,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這春芽見天的就知道說小姐,有能耐,她自己上啊,看爺會不會看上她這麼個潑婦!”
春芽氣得發抖:“你再瞎說,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你以爲我怕你,要不是小姐說讓我多讓着你些,我早就收拾你了,來啊,打一架啊,在蘇府裡反正我也沒少打架!”挽珠將衣袖子挽了起來,露出瘦小的手臂,同那春芽比起來,挽珠實在瘦小得可憐,跟沒吃飽過飯似的,瘦巴巴的。蘇鳳錦只覺疲憊,她回了裡屋,坐在裡屋落地窗邊的矮茶几前發着呆,手裡的荷包被她拆了一大半,她也沒有那個心思去繡。
芳姨替她倒了一盞茶,語重心長:“少奶奶,老奴可就指望着你飛黃騰達,將來跟着你一塊兒享受幾日好日子,你可千萬別做了傻事。在這長安城諸多男子裡,爺也是頭號拔尖的了,你該想開些,人這一輩子啊,真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可你若是什麼都不怕了,也就沒什麼可怕的了,生活好好差差,總歸是要活下去的,若是哪日火燒眉毛了,那也只管且顧眼下,急什麼呢?自有人替你滅眉毛上頭的火。”
蘇鳳錦捧着茶盞,聲音有些啞:“芳姨,我大哥該怎麼辦。”
“你這孩子,我同你說東呢,你同我說西!你大哥自有你大哥的路,你急個什麼勁。”芳姨也是無奈,這傻孩子,怎的就這般不開竅呢!
蘇鳳錦垂眸,聲音有些哽咽:“芳姨,爺不會救大哥的,他還讓人請雲大人將我大哥多用用刑,那牢裡若是多用用刑,怕是命都難保了,芳姨,我原是有一點點信他的,可是以後,我再也不會信他了,我要想想旁的法子了。”
芳姨忙道:“這幾日西屋那位一直在魏府裡奉親,不曾回來,你可千萬不能去求西屋的了,若是欠了她人情,日後……日後可就受人牽制了。”
蘇鳳錦搖了搖頭:“她父親是兵部尚書,便是求了,也與刑部無甚干係。”
挽珠與春芽在外頭鬧了好一會兒,外頭終於消停了,憶秋從外頭走了進來,笑盈盈的道:“將軍請狀元爺吃酒呢,我就跟着狀元爺過來玩啦,蘇姐姐,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蘇鳳錦搖了搖頭,牽出一抹笑來正要說話,憶秋揮了揮手,坐在芳姨的位置上倒了杯盞笑道:“你還是別笑了,你這模樣,笑的比哭還難看,我知道你是關心你大哥,唔,不過呢,我聽狀元爺說,那趙阮誠最近可是皇上身旁的紅人呢,入朝這才幾個月吶,就成了刑部侍郎了,若不是因着他休了你,我還當他是個有爲的青年才俊呢,呸,今上也不知是哪隻眼睛不好使了,瞧上這麼個人。”
芳姨掃了眼四周,慌道:“憶秋姑娘,這話可亂說不得,若是旁人聽見了,再傳到今上的耳朵裡,可是要殺頭的。”
憶秋見桌子上有糕點,嚐了兩口,又放了回去,滿不在乎:“我說的可是實話,蘇家大哥哥的案子,如今那趙阮誠也接手了,正審着呢,只不過,趙大人和雲大人好像因着這案子鬧起來了,這不,氣着了呢嘛,雲大人就來將軍府裡吃酒來了。”
蘇鳳錦的心頭忽的暖了暖,她覺得,這個小丫頭是個很溫暖的孩子,與她,或許能夠聊得來。
“你……當真信我?當初他休我時那些話……”
憶秋捧着茶喝了一口,笑得開明:“這男人若是看不上一個女人又不好找自己的錯處,那總得在女人身上找錯處的,他本就不是個好東西,我自是信你的。”
蘇鳳錦只覺那身體裡冷卻的血又一點點的暖了回來,她握着憶秋的手,溫聲道:“謝謝你,憶秋姑娘。”
“唔,我得去盯着狀元爺才行,讓他少喝一些,省得喝醉了又去偷別人家的雞。”憶秋起身,理了理衣袍,朝懵了的蘇鳳錦湊了過去,低聲道:“我同你講,狀元爺喝醉的時候,就喜歡偷別人家的雞,你可別說出去,狀元府的後院裡都養了一雞圈的雞了,他偷回來也不讓我去還,我每次都只得跟在後頭給人家扔下些銀錢當賠禮,你可千萬別說出去了,要不然,狀元爺不得打死我纔怪。”
芳姨端了些點心來,狐疑的瞧着這笑得明暖的蘇鳳錦:“少奶奶可好久沒這麼笑過了,還是憶秋姑娘有法子。”
“這糕點不是姐姐做的,我不吃了,下次來再吃。我走啦。”憶秋蹦蹦跳跳的出了東屋,芳姨瞧了瞧這糕點失笑:“想不到憶秋姑娘的嘴這般叼,原還以爲婆子做的與少奶奶做的相差無幾了呢,到底是少奶奶手藝好,旁人學不來。”
蘇鳳錦起身去廚房,與芳姨低聲道:“咱們先去做一些,待他們吃完酒了,你偷偷給憶秋送過去。”
“好。”
“做好吃的呀小姐?我也要去看看。”挽珠歡快的跟上,春芽也不甘示弱,這一會兒的功夫整個東屋的都擠作一處了。
其實東屋的人也不多,加上悶不吭聲的浣紗,一共也是這麼四個丫鬟,一來是因爲東屋確實是個多事之地,沒有願意來,二來麼,蘇鳳錦也不喜歡人多,所以就不曾再往裡頭添過人了,這會兒在蘇鳳錦的指揮下四個人有條不紊的幹着自個兒的活。
力氣大的浣紗在揉麪,挽珠出去採買蜂蜜去了,芳姨正在好篩選桂花,春芽正生着火,一邊叨叨:“我看那憶秋就是個吃貨!年紀小小的,還知道那糕點不是少奶奶做的。”
芳姨瞧了眼將火生得很大的春芽失笑:“能吃是福,只是瞧她瘦瘦小小的,小臉倒是生得水靈好看。”
春芽撇了撇嘴:“不就是個生得漂亮的嗎?這長安城這等繁華之地,還缺漂亮的美人不成。狀元爺又是個風流的,滿長安岳母都數不過來吧,卻獨獨府中不曾有一個妻妾,誰知道是不是與她有什麼干係,說不定她與狀元爺還真有,一,腿呢。”
“春芽!”蘇鳳錦微微皺眉,瞧着春芽那一臉不屑的模樣低聲警告。
春芽哼了哼:“怎麼?我說錯了?她如今願意幫着你遞個消息喚你兩聲姐姐了,你倒是幫着人了,切,人哪,都是一個德行。”
蘇鳳錦一時無言,芳姨低聲與春芽說了什麼,春芽扔了柴火出了廚房。
浣紗揉了麪糰,推至蘇鳳錦的身旁,小小的個子,倒是與挽珠相差不大。
挽珠買了蜂蜜回來,待到糕點都做完了,廚房裡獨她與蘇鳳錦時,挽珠低聲道:“小姐,奴婢出去的時候,遇見趙家總管趙舍了,他說趙大人約小姐黃昏時分長風亭一見,說是因着大公子的事情呢。小姐,咱們去還是不去啊?若是被將軍府的人發現了,指不定又怎麼做文章呢。”
長風亭位於長安城東區的鬧市裡,到了黃昏的時候夜市鬧起來,人山人海的,賣什麼的都有,許多人都喜歡去東區玩,長安亭原本是一個亭子,後來被承包之後便改成了酒樓,只是酒家也懶得改名字,於是就接着喚作長風亭了。
蘇鳳錦將糕點塞進木模子裡,低聲道:“外頭已經快黃昏了,到時候你只說我不舒服歇下了,誰也不見,我去去就回來,挽珠,將小庫房的鑰匙給我。”
挽珠忙掏了鑰匙遞過去,擔憂不已:“小姐,要是出去,還是喬裝打扮一下吧,若是被人瞧出來了,怕是不好。”
蘇鳳錦默了一會兒,低聲道:“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
“可是那些人總是會胡言亂語的,若是不知道還好,知道了,還只當是前緣未盡呢,你是不知道,外頭的人說你在將軍府裡勾,搭家衛總管的,說得也忒難聽了。”挽珠在外頭轉了一圈,聽着那些話可差點跟人打起來。
蘇鳳錦將糕點蒸好之後便回去換了一套小廝的衣服,偷偷的從後門走了。
她穿過後門繞過正前門時,就見芳姨將糕點遞給憶秋姑娘,憶秋那張臉笑得跟開了花似的,結果糕點被戰青城一把搶了去,他挑了挑眉,藏寶貝一般:“我夫人做的,憑什麼給你吃?”
他還沒吃過呢。
憶秋差點跳起來打他:“你還給我,那可是蘇姐姐給我的!你這個土匪!強盜!你還給我!!要不然,我告訴蘇姐姐,讓她不跟你好了!你就等着天天守空房吧你。”
戰青城挑了挑眉:“既然我要獨守空房,那這糕點你乾脆也別吃了,嗯,聞着當真是香,該是桂花糕罷?”
“你,你也忒不要臉了!狀元爺!你看他這個不要臉的!”憶秋望向宋仁義,卻見宋仁義正與雲逸談着什麼,兩個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戰青城打開糕點包袱,拿了幾塊出來,將包袱扔給了憶秋。
“我家夫人的東西可不是白吃的,得空的時候過來陪陪她。”戰青城站在將軍府門口,吃着自家夫人的糕點,笑眯眯的朝氣得快冒火的憶秋揮了揮手,將人送走了,狐疑的望了眼那巷弄裡一閃而過的身影,盯着這裡瞧了這麼久,不知是什麼人。
蘇鳳錦怕被發現,一轉身就跑了,再沒回頭,一路七彎八繞去了長風亭,長風亭中高朋滿坐,吆五喝六劃酒拳的聲音不絕於耳,吵吵鬧鬧歡聲笑語,甚是熱鬧,蘇鳳錦轉身去了二樓,趙府的總管趙舍站在雅間的門口,見蘇鳳錦站在他面前,這才反應過來:“您來了,裡面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