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此時, 謝思和的長隨進來,在他耳畔嘀咕了幾句。
“兒子先出去一趟, 父親稍候。”謝思和吩咐左右好生伺候着,作辭出去。
不多時,謝思和折返。他重新坐回時,瞧見對面的謝宗臨茶盞中的茶已少了一半,問謝宗臨覺着這茶水如何。
謝宗臨道:“還欠些火候。”
謝思和並不懂茶,橫豎國公府的茶就沒有不好的,他只是覺着什麼武夷名叢、什麼蒙頂茶,滋味都差不多。他更不懂火候、茶具這些, 不過他父親既這般說, 那他附和幾聲便是。
謝宗臨查問了謝思和的功課, 直是攢眉:“你鎮日裡除了吃便是睡?怎還是從前的模樣, 沒一絲進益?”
謝思和起先還只打哈哈, 後頭見父親追逼不休, 不耐道:“父親可曾想過, 兒子住在這等地方, 每日吃糠咽菜,您還只讓吃雜麪窩頭,連口白麪饅頭都不給吃,兒子過得簡直乞丐都不如,一天到晚力氣乏乏, 哪裡有心思念書?”
謝宗臨冷笑:“說得倒好似你當真知道乞丐吃的什麼一樣。你怎不去看看那些寒門子弟的日子都是如何過的?你而今尚能吃飽穿暖, 便已是強過許多人了。照你這樣說, 那些窮無立錐、飽受凍餒之苦的寒門子,都不必唸書了,等哪一日得過飫甘饜肥的日子,再去撿起書來念,可是這般?”
謝思和梗着脖子道:“他們那是命不好,生來窮酸命,自得受着。他們若不刻苦唸書,將來說不得連個媳婦都娶不上。父親又沒過過這等窮苦日子,父親若能來體嘗一二,說不得就能知道兒子唸書上頭爲何懈怠了。”
謝宗臨拍案:“學問上沒一絲長進,反倒學會犟嘴了!那你從前在家中衣食無憂,爲何又不肯安生唸書?!”
謝思和見謝宗臨說話中氣十足,一頓。
從他第二次進來至今,已過了半柱香的工夫,爲何謝宗臨丁點反應都無?
謝思和正走神,忽覺不對頭,一陣威逼迫近,頭頂的被注視感也愈加強烈。他滯了一滯,扭頭就瞧見謝宗臨已立在了他跟前。
“你在等什麼?”
謝思和一愣,下意識道沒什麼。謝宗臨冷冷一笑:“是麼?”
在謝思和尚未反應過來的當口,謝宗臨倏地擎了那餘下的半盞茶到謝思和麪前:“喝下去。”
謝思和愣怔片刻,忽而想到一種可能,幾乎頭皮炸裂。卻仍想勉強保持鎮定:“父親若是覺着這茶不合胃口,兒子可命人給父親換……”
謝宗臨笑意森寒,一把掰開謝思和的嘴,將剩餘的半盞茶一股腦灌入他口中。謝思和掙扎不住,斷續大呼謝宗臨這是瘋了,命一旁的長隨上前阻攔,但他喊了半日,沒有一人應聲。
待到茶盞終於見了底,謝宗臨纔將之擱回桌上:“滋味如何?”
謝思和嗆咳半日,驚怖擡頭。
那茶盞裡的茶水雖則只剩一半,但謝宗臨硬生生擰着他的嘴給他灌進去一多半。只要一思及那茶盞裡放了什麼東西,他就驚恐萬狀。須臾之間,彷彿渾身上下都蔓開一陣燒灼一樣的痛。
“是不是覺着詫異,茶水少了一半,我爲何沒事?我方纔已說了,還欠些火候。”謝宗臨淡漠道。
謝思和顧不得許多,轉頭命人作速去叫大夫來。謝宗臨卻在背後道:“我們不過父子敘話,叫什麼大夫?”給左右家下人等使個眼色,示意按住謝思和。
謝思和猛地回頭,伏跪下來:“縱兒子有千萬個不是,終歸也是父子一場,父親何必趕盡殺絕!兒子不知父親是如何知曉的,兒子如今已是知道錯了,父親是不是好歹放兒子一條生路……”
謝宗臨冷眼俯視謝思和少頃,陡然將他拽起:“想活命?”
謝思和不住點頭。
“那就聽我的話。”
……
謝宗臨走後,謝思和直到傍晚才緩過來些許。
母親先前罵他蠢,說他不該去與外人聯手戕害謝思言,但母親此前還不是在這上頭栽了。所以他以爲母親此番是做了周密的籌備的,於是行事就多少有了些底氣。
不曾想竟還是被謝宗臨察覺了。最可怖的是,他以爲是自家心腹的一衆長隨,不知何時成了謝宗臨安在他身邊的眼線。謝宗臨手邊的那盞茶裡其實根本沒加藥。
大抵薑還是老的辣。他這回沒能達成目的,往後等着他的還不曉得是什麼日子。不過眼下,他似乎更應當擔憂謝宗臨交給他的那件事如何完成。
……
賈氏歸家後,總蹀躞不下。
她如今十分後悔,後悔當初沒能好生教誨謝思和,以至於謝思和如今既無頭腦也無心機。
她自嫁入謝家之後,將大半心思都放在了周旋謝思言、老太太與一衆妯娌上頭,對謝思和則是一味地鞭策,只是讓他用功唸書,並沒教他如何跟人耍心機。又兼長房這邊只有兩個哥兒,謝思言從沒擠兌謝思和的意思,謝思和也就越發胸無城府。
她從前曾十分慶幸謝思言心性高傲,不屑與謝思和爲難,但如今細細想來,卻總能從謝思言的言行裡品出另一絲意味。
她之前還是小瞧這個繼子了,不然也不會栽在他手上,以至於被謝宗臨休棄。好在她還育有一個謝思和。
等了兩三日,不見謝思和那邊有迴音,賈氏終歸放心不下,再度悄悄來到良鄉。
甫一見到謝思和,她就問起了謝宗臨那件事辦得如何。說話之間,她又禁不住蹙眉。謝思和這住處實在不像樣子,堂堂國公府少爺,怎能住在這等下人住的屋子裡。
謝宗臨惱怒歸惱怒,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偏心。謝思言也是不斷惹他惱怒,怎不見他這般罰謝思言。
這樣對待他們母子,給他下些藥,也不冤他。
“已……已辦成了。”謝思和將她讓進屋裡,給她看座。
賈氏見他氣色不大好,問他可是近來吃不好睡不好,謝思和勉力笑說一切皆好。
母子兩個說話間,長隨上了茶。賈氏見擺的是她最愛飲的靈芝茶,道了句有心了,一面飲茶一面跟謝思和計議接下來的籌謀。
許是因着一路奔波,不上片時,她就覺睏乏,讓謝思和暫騰了個地方出來。交代了若有外人來,一定使人來叫醒她,她安心睡去。
……
賈氏再度醒轉時,但覺喉嚨幹痛,張口欲喚人進來伺候茶水,卻發覺自己根本發不出聲來。
她僵了下,又試了好幾回,依舊如此。
惶遽潮水一般涌上心頭,賈氏想下牀,卻又發現自己的四肢竟也不聽使喚。
呆愣愣對着帳頂瞪眼半日,謝思和推門進來。
“母親,對不住,”謝思和惴惴看向牀上面容僵硬的賈氏,“我若不這樣做,我自己就得死……我也不知父親是如何發現我們的籌劃的,母親也知道父親那個脾性,我若不聽他的,他說不得真會要了我的命……”
“母親放心,我在母親茶水裡放的藥不會致死,我往後會着人好生照料母親的……至若外祖家那頭,我也會安排好。”
謝思和絮絮說了許多,賈氏連眼皮也沒動一下。謝思和小心上前查看,正對上賈氏恚憤的目光,浸了毒的利鏑一樣。
抖了一抖,謝思和忙撤回視線。
他心裡隱隱知道他母親是個陰狠之輩,兼且他母親出於各種緣由,待謝思言遠好過他,故而他心裡對這個生身母親實則並無多少母子情分。他甚至一度十分憎惡她。這大抵也是他此番能下得去手的緣由之一。
他回身出去,對等在外頭的長隨道:“去知會父親吧。”
……
幾日之後,天興帝將當年馮光遠的案子移交三法司。三堂會審後,三法司堂官均認爲馮光遠一案並無冤屈,天興帝以馮瓊罪上加罪,將之流徙三千里,原本還要徹查馮瓊背後指使之人,但幾番查探均是無果,只好作罷。
仲晁夏日喜去城外莊上垂釣,馮瓊之事暫了後,他便將邢明輝叫去了莊上。午後微雨,暑熱稍彌。
“這回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仲晁披蓑戴笠,眉頭緊擰,“你不是說一切都安排停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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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明輝躬身道:“閣老息怒,那魏國公世子真真奸狡之徒,下官……”
“每回都是這等說辭,那永定侯世子呢?他就沒幫着你出出主意?孔綸此前也是明裡暗裡與謝思言周旋,若是沒些本事,也不會好端端活到現在。”
邢明輝道:“永定侯世子說他那日能說出那番話已是做到了極點,餘下的實不想摻和。”
仲晁皺眉半日,招手道:“你過來,我再交代你一樁事。”
……
陸聽溪聽聞賈氏跟謝思和的事後,頭一個反應便是這兩人不枉爲母子。她問謝思言是如何洞悉賈氏母子的詭計的,賈氏給謝宗臨下的又是什麼藥,謝思言卻沒有跟她詳說的意思。
他倒對於對調身份上了癮,原本只調換半個月鬧着玩,後頭卻硬生生讓她再往後延上個把月。
謝宗臨命人將謝思和接了回來,未究前咎,謝思和這回也配合許多,安安生生去做監生。
陸聽溪覺着這也不足爲怪。謝宗臨爲人雖強硬,但膝下畢竟只有二子,謝思和若不再作妖,謝宗臨約莫也願意再給他個機會。
轉眼交秋,炎夏暑氣漸消後,陸聽溪也更願意出門。正巧近來各色送上門來的請帖也多,她出門做客權當秋遊。
各色帖子裡,有一份特殊的,是保國公徐家的。
保國公自從因着上回在她父親跟前灌了一番誹語被謝思言教訓了之後,就對魏國公府跟陸家態度慎之又慎,謝思言整整三年都沒搭理他,但保國公仍是鍥而不捨地湊上來趨奉,尤其謝思言入閣之後,更是恨不能日日都往魏國公府跑纔好。
保國公府今次遞來的帖子,謝思言本也是不想接的,但謝宗臨說冤家宜解不宜結,隨意敷衍着便是,又趕上謝思言正巧有空,這才勉強應下。
保國公下請帖的由頭是孫兒的週歲宴。但陸聽溪覺着他約莫只想藉此契機跟謝思言攀交。
登門的正日子,她並沒隨女眷一起宴集,而是跟謝思言一道坐到了徐家花園內的一處水榭裡。保國公給他們單開了一席,她覺着即便主家再是重視,也不至做到這一步,保國公會如此,約莫是有什麼事要單獨跟謝思言說。
保國公跟謝思言道了誑駕後,暫去前頭招呼賓客,讓他們先自用膳,若有哪裡不周到的,儘管與下人們說。
“看什麼看?”謝思言瞥了眼掠視四周的陸聽溪,“找我徐雲妹妹?她已經出嫁了,你今兒怕是見不着。”
陸聽溪橫他一眼。
她先前有一回想起他當年曾跟徐雲議親一事,就諧謔他說,你徐雲妹妹已經嫁人了,說不得嫁了人還會對其夫慨嘆,那魏國公世子是如何如何的表裡不一,在人前做出一副潔身自好的模樣,實則是個貪花好色之徒。
陸聽溪見他只管動筷,另起話頭:“我那孔表兄應當不是當真要與你爲敵吧?我總覺着他對你存着一分忌憚。”
謝思言一頓:“再多提你表兄一句,咱們即刻回家,去榻上好生說說。”
陸聽溪不爲所懾:“你今兒不是來了月信嗎?竟還這樣猖狂。”
今日出門前玩兒了一回對調身份,他被她摁在牆角,忽然捂了小腹,學着她往日的模樣,蹙眉說自己來了月信。她不得不承認,他學得還挺像那麼回事。
謝思言冷聲一呵,依着陸聽溪往常的語調道:“整日只會讓我喝熱水,你就不能把熱水換成紅糖水嗎?”
兩人言語之間,忽聞一陣犬吠由遠及近疾衝而來。
謝思言回頭就瞧見一隻狼犬飛竄過來。犬極兇惡,體型又大,齜着牙淌着口涎,勢不可擋。
謝思言瞬時躍起,下意識將陸聽溪護在身後,本要讓旁側侍立的幾個徐家小廝將狗趕走,但那些小廝自家也怕得很,紛紛躲開。他一刻也沒耽擱,旋過身,抄起石凳就拋砸到了狼狗腦袋上。
穩準狠。
狼狗腦袋開花,血濺當場,抽搐幾下,即刻殞命。
謝思言冷眼看去,問那是何處來的狗。按說徐家今日興宴待客,似這等兇惡的犬隻,應是拴牢了的。
小廝未及應話,一粉裳少女分花拂柳而來。
“是我養的,如何?”少女望見慘死的狗,問了狗死的因由,美眸大睜,定要謝思言賠她的狗。
陸聽溪見她態度並不驕橫,卻難纏得很,心頭浮起一個揣測,上前幾步:“姑娘明知此處有人飲宴,轉來附近時,爲何不將狗拴住?”
她往日去別家做客,最怕的就是主家的狗不拴。無論是大犬還是小犬,無論叫聲響亮還是悶聲不吭,她望見那種在她身側蹦來跳去的狗,就總覺對方隨時會撲上來咬她。
最無奈的莫過於每逢此時,她委婉請主家將狗栓起來亦或引走,主家都會笑眯眯地說他家狗不咬人。
她不明白,狗會不會咬人,人怎會知道?難道非等狗咬了人才知道這條狗會咬人?
莊夫人養的沙皮犬就總拴得牢牢的,她覺着單憑這點,她就能跟莊夫人長久做朋友。
少女只道自己疏忽了,謝思言不跟她廢話,命人叫來保國公。
保國公趕至後,聽罷來龍去脈,拉了少女,連連賠罪,自道那是他的幺女,年歲小不省事,請閣老與閣老夫人莫要介意。
少女名喚徐毓,在保國公一雙利目的盯視下,認了錯,卻不離去,連贊陸聽溪妝容精緻,要跟她討教一二,陸聽溪的視線在她腰間凝滯一瞬,眸光微動,淡聲應下。
謝思言尚未開言阻攔,他的小寶貝已與徐毓走遠了。
保國公見閣老不豫,以爲還在爲適才的事氣惱,正要再賠罪幾句,卻聽謝思言道:“再過一炷香……不,再過一盞茶的工夫,去差人跟內子說,筵席散了,讓她來馬車上找我。”
保國公一怔,他們的筵席還要持續至少半個時辰,怎就要跟陸夫人說散席了?然則對上謝閣老陰冷目光,他一句不敢多問,忙忙稱是。
“再就是,令愛之事,我不想就此輕輕揭過。我們走後,讓她頂盤子頂半個時辰,用那種盛果子的冰盤。我會着人監督。”
保國公強笑應諾,又陪着小心道:“下官有事相求,萬望閣老賞光一聽。”
……
大抵女人與女人確實更容易混熟,兼且徐毓年紀小,陸聽溪跟徐毓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不多時,對方的話就逐漸多了起來,到得後來,便有些口無遮攔。
正說到熱鬧處,保國公親自過來知會說筵席要散了,閣老在門外的馬車上等着她。陸聽溪不疑有他,只道徐家應是因着什麼緣由提前結束了宴飲,告辭出門。
甫一坐到馬車裡,她就瞧見謝少爺斜倚在隱囊上,長腿側伸,臂膀搭枕,態極恣肆,冷淡瞥來時,眸底仿似有凜凜幽光浮動。
“還知道回來?”
陸聽溪不明所以:“我又沒回晚。”
謝少爺沉容:“你方纔緣何二話不說跟她走了?你莫非要跟她結交不成?你沒看到她瞧我的眼神?她對我別有居心。”撇過頭去。
陸聽溪默然,雖然她不想承認,但謝少爺似乎真的入戲太深,越發像她了。
她故意道:“別有居心又如何?”
謝少爺一把扣住她的腕子:“你就不吃醋?”
陸聽溪對上謝少爺沉沉迫來的目光,只覺自己但凡說出個“不”字來,謝少爺就能當場吃了她。
她頓了下,覺着正事要緊:“我是發現了一樁事,想驗證自己的揣測。”她坐下跟謝少爺細講。
“徐毓腰間的翡翠禁步,我在仲菡身上也見過。這等式樣不多見,我就留了心。後來我有意套話,徐毓果然跟仲菡有私交。只我忖着,許是因着保國公的緣由,徐毓只能將此事捂着。今日放狗一事,我忖着也是仲菡授意的。”
“徐毓還無意間透出了一件事,我們也算不虛此行,”陸聽溪道,“仲晁前幾日在家中召見了一批江湖莽漢,仲菡偶然瞧見,嫌棄不已,說他們身上還攜着魚腥氣,風一吹,遠遠的就能聞到,所以我琢磨着,這幫會不會是漕幫的人。”
她見謝少爺的神色終於肅正起來,拍拍他:“是不是想讚我一句機敏無雙?”
謝思言攥她的力道反而更大,盯她少刻,冷冷揚聲命車伕駕車回府。
時至八月初,闔府上下又開始籌備中秋。
謝思言卻在此時要出門一趟。這回不必陸聽溪提,他主動提出讓陸聽溪跟從。
團圓節前出門,又不能保證八月半時趕回來,老太太跟謝宗臨都不大情願,問去做甚,謝思言也只說是出門辦事。二位便也沒再多問,只讓他們早去早回。
車駕趁着夜色出了城門後,謝思言對身側的陸聽溪道:“我已跟祖母他們交代罷了,讓他們不要將你跟我出門的事說出去。等會兒我將你送到大興的莊上,你暫住在那裡。我大約一個月後來接你。”
陸聽溪一頓,問這是何意。
他原不肯多言,被她磨纏得多了,這才道:“仲晁那老匹夫要祭出殺手鐗了。我雖不怕他,但擔心他以你爲要挾。”
陸聽溪沉默一回,道:“那萬一仲晁以祖母亦或其他人威脅你呢?”
“祖母那邊我自會做好籌備。”
陸聽溪擡眸:“其實,雖然我不太清楚仲晁要做甚,但即便前路風雨晦暝,我也願跟你攜手並肩,和衷共濟。不過,倘你覺着我暫且退避更爲妥當,我自會順從你的排布。”
謝思言倏而轉眸,深深凝睇她,沒頭沒尾問:“咱們成婚後,你都如何稱呼我的?”
陸聽溪一怔。跟兒時一樣,她婚後似很少特特稱呼他什麼。
“你看,我就說你是個小沒良心的,連夫君都極少喚我。”
謝思言挑起她的下巴,又側身伏在她耳畔,嘴脣張翕,吐息熱燙:“其實,我最喜歡聽你說兩種話。一是喚我夫君,郎君、相公之屬自然也可。”
他嘴脣微涼,卻因息若炎陽,與她耳垂近甚咫尺,將貼未貼,輕擦慢觸,癢癢酥酥,竟灼得她受驚一般側避了下。
男人低喑嗓音宛若綿醇烈酒,每一次吐息咬字灌入,由耳鼓至胸臆,都漫開涌潮熱浪,惹人迷醉。
心跳怦然,陸聽溪忽覺這馬車內太熱了些,甚至一時間手腳都不知該往何處放。
對着美人那被熱息染成粉色的耳廓盯了會兒,謝思言撥了下她圓潤耳珠:“害羞了,不容易。”
陸聽溪忙岔題,問第二種是什麼。
謝思言嗓音一低:“第二種就是,喜歡聽你挖……”他話未道完,馬車驟停。
不多時,楊順來稟:“世子,前頭有人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