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軍截斷昆陽往襄城的道路,意味着什麼對候選等人來說再清楚不過,直到此時,候選才真正感到害怕。即使方纔差點被荊州軍騎兵砍傷時,候選都未曾像現在這麼害怕。
“將軍,那還要不要在北門立營了?”主簿見諸將校都愁眉不展,便小心翼翼的對候選問道。
候選想了想說道:“先看看荊州軍有和動向,再作計較。”若是按照他以前的脾氣,估計這會兒已經不管不顧的率兵衝殺出去了,可方纔與荊州軍初次交手,就讓候選覺得,荊州軍騎兵的戰力絲毫不亞於涼州鐵騎。甚至比好勇鬥狠的涼州騎兵更會配合,因此也更加難以對付。
主簿應喏之後,又道:“既如此,恐怕還是要把咱們這邊的營寨再加強一番。”
“是啊,現在看來咱還是有些小瞧了荊州軍。”一名校尉連忙出言附和道。雖然同樣是安營紮寨,但關中軍諸將大多並不注重營寨,畢竟關中軍騎兵較多,相應的斥候也便多一些。而越是依賴步卒的軍隊,一般而言越注重營寨的防禦。相比之下,關中軍的營寨最多能算是臨時駐紮之處,防禦力非常薄弱。
候選沒好氣的瞪了一眼那名校尉,不耐煩的說道:“既然知道,還愣着幹嘛?”
諸將校聽了連忙躬身退出,只有副將和那名主簿仍留在帳中。
“想來城中也當知道荊州軍繞過西門,截斷往襄城而去的道路。”候選煩躁的在帳內來回踱了幾步,回頭望向主簿問道:“以汝之見,我軍是否當移駐城內?”
無論候選之前對自己麾下的騎兵多麼有信心,現在也已消失大半。不過讓他直接提出入城暫避荊州軍鋒芒,他是絕不會說出口的。所以候選才會有此一問,正是要借主簿的口來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名主簿雖然不擅軍事,但其跟隨候選已有數年,能從普通的書吏混成主簿,自然有他的長處。此刻聽候選這麼問,他很快便反應過來,捋着鬍鬚說道:“以目下形勢而言,我軍與曹軍分則兩害,合則兩利。想來那吳將軍也不會不知,只是……”
他看了眼候選,見其臉色陰沉,便連忙又說道:“只是我軍入城之後,若無援軍,恐再無突圍之望了啊。”
候選遲疑道:“可不進城,就憑咱們這幾座營寨,如何能抵擋得住荊州軍?”
之前候選雖然因部下鬧事而與曹軍守將不和,故而出城駐紮於東門之外,但那時他信心十足,覺得荊州軍或許長於水戰,步騎相爭的話自己必佔上風。可是遭到荊州軍騎兵無情的打擊之後,候選立即明白了雙方的差距。他也很清楚,己方將士從上到下就沒幾個人會立營,現在的營寨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將軍,或許我軍可趁夜而走!”那名副將在得知道路被荊州軍截斷之後,便一直沉默不語,暗自思忖如何擺脫當下困境。現在見候選還想入城死守,不由出言說道。
候選愣怔了一下,轉頭對副將問道:“怎麼個走法?”
“大張旗鼓,虛設疑兵!”副將連忙回道:“只要能騙過荊州軍,一夜時間也足以讓我軍遠遁了。”
主簿聽了卻搖頭道:“我軍不戰而走,恐難以交代啊。”
“哼,能走之時不走,難道要全軍覆滅於此,纔能有所交代嗎?”副將有些着急的說道。在他看來只要己方人馬不至於損失慘重,丟了昆陽又能怎樣呢?現在的形勢之下,不是曹軍仰仗關中軍麼?只要能讓馬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便沒有任何問題了。
見二人爭執不下,候選又是一陣沒來由的煩躁,他走出大帳,見各部將士正在加固營寨,卻亂哄哄的毫無章法,不由更覺惱火。
“將軍,事不宜遲,還請早下決心啊。”主簿跟在候選身後低聲說道。他並不是不想離開此地,但總覺得副將所說的辦法未必可行。荊州軍斥候神出鬼沒,誰知道這邊有什麼動靜荊州軍會不會知道?若是夜半三更棄營而走卻被敵軍追擊,那時候進退失據,才最爲可怕。
候選這會兒也很是糾結,他對於逃走並不牴觸,只是和主簿一樣,擔心放棄營寨之後,反而更加容易遭受荊州軍攻擊。從當下來看,入城與曹軍一同防禦,可以避開荊州軍的鋒芒,至少能夠憑藉城牆堅守一段時間。至於以後的事——以後再見機行事吧!
這些想着,候選便沉聲說道:“我軍既然已被荊州軍截斷退路,眼下便只能入城與曹軍一同防守。只要堅守城池不失,便總有機會!”
那副將見候選心意已決,便不敢再勸,心中卻暗自想到,就算和城內曹軍一同守城,估計也是無法守住的。現在看來只有早做打算,找好退路。
既然決定了要入城,候選便乾脆派了這名主簿先往城內與守將接洽,那守城的曹將聽聞候選要率部入城,即便心中十萬個不情願,也只得捏着鼻子同意了。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是提出要候選約束軍紀,不可縱兵在城內劫掠乃至殺人放火。那主簿一心想着先入城,當下沒口子的應承下來。
回了候選營中後,這主簿卻不敢複述守將之言,反倒將那名曹軍守將說的頗爲卑微,哄得候選心情大好,稍事整頓之後,便率領親衛部曲先行入城。麾下將校及士卒得知將要入城後,也頗爲高興。畢竟住在戎帳內怎能和房屋之中相比?
守衛在城頭上的曹軍將士,見關中軍去而復來,看樣子是要入城,不由大譁。
“憑什麼放他們進城?還嫌咱們被他們欺負的不夠嗎?”有人氣憤憤的踢了一腳垛口,恨聲說道。
也有人勸說道:“眼下大敵當前,還是別計較以前的那些事了。”
“什麼以前?前幾天高大叔被砍傷的時候,你又不是沒看到!”之前那人怒目說道:“這會兒吃了敗仗,就想躲回城裡?這世上哪兒有如此便宜之事!”
該管這隊的隊率聽了後走將過來,對那人說道:“罷了,這事已成定居,吵吵嚷嚷又有何益?不過我看啊,這關中軍的囂張氣焰,可是被荊州軍給打下去不少!”
旁邊有人接道:“只怕這會兒看着垂頭喪氣,待進來城又變得耀武揚威了。”
議論聲逐漸小了下去,但曹軍士卒的心情都頗爲沉重。和關中軍士卒並肩作戰?他們光是想一想,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聽說荊州軍從西門那邊繞了過去,已經將咱們與襄城之間的道路給截斷了?”那什長見都伯從馬道上來,臉色頗爲陰沉,心中不由一緊,連忙上前低聲問道。
那曹軍都伯面無表情的微微頷首,同時用陰鬱的眼神掃視了一眼城頭上的部下,嘆了口氣說道:“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荊州軍魏延所部,已經在北門外十餘里之地立營了。”
“啊?竟然是真的?”什長髮愁道:“這麼說,就算從襄城來了援軍,也還要先攻破魏延所部大營?我可聽說這個魏延很不好對付啊。”
都伯勉強振奮了一下精神,拍着這名什長的肩膀說道:“現在擔心又有什麼用?說起來也不知道關中軍入城,對咱們來說是好是壞。”
“哼,這些關中軍怎會守城?到時候別給咱們添亂就是好的。”什長一邊跟着都伯在城頭上走着,一邊說道:“兄弟們怨氣很大啊,就怕關中軍士卒上城之後,會再次發生衝突。”
都伯停下腳步,轉頭對什長說道:“吳將軍方纔說過,不許咱們與關中軍的人再發生爭執,你可要把兄弟們給看緊點。”
什長點頭道:“俺也只能盡力而爲,只要關中軍不惹到咱們頭上,便是讓他一讓又何妨?”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都伯探出身子向城外張望片刻,有些疑惑的說道:“關中軍入城,敵軍應當早就發現,爲何卻一直毫無動作?”
他都想不明白,什長就更不明白了,當下如同鋸了嘴的葫蘆一般悶頭不語。
這個問題也同樣縈繞在曹軍守將吳將軍的心頭,在候選率部入城之時,爲了防備荊州軍突襲或是攻城,吳將軍還專門在城頭上親自坐鎮,沒想到荊州軍卻按兵不動,只是派出了一些斥候在城外遊走窺探。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夕陽餘暉將天邊雲朵暈染得頗爲絢爛,從荊州軍大營中升起的陣陣炊煙,使得這名曹軍守將突然意識到,城內的糧食恐怕難以支應這麼多人馬。
旋即這名守將又自嘲的想到,昆陽城還不知道能守幾天,現在想這些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候選本來未曾想到此事,但在那名主簿的提醒下,他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如果荊州軍未曾截斷昆陽與襄城之間的道路,那每隔上十幾天便會有糧草押運過來。畢竟此次他奉命馳援昆陽,不可能將糧草都一起帶上,否則將嚴重影響到來昆陽的時間。
“若僅僅是兄弟們少吃幾口也還罷了,可這些戰馬若是斷了頓,怎麼能上陣衝殺?”候選找到守將之後,總算沒有像之前那樣盛氣凌人,可他這話還是讓守將感到很是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