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此時荊州軍僅僅攻入了東南門和東門,而且還在與城下的守軍廝殺,並未能迅速向城內深入。
即便劉琮爲今夜裡應外合強攻入城做了充足的,大量的準備,但東門處的甕城結構、狹窄的城門洞以及擁堵在附近的大量的益州守軍,使得荊州軍即使得到了後續增援,也並未能很快形成壓倒性的優勢,甚至在益州將士的反撲之下,險些被奪回城門的控制權。
劉校尉身受重創,若不是被及時趕到的援兵救了出來,只怕就要和他八十多個兄弟一樣戰死在城門洞中。
東門的益州兵多爲鄧賢所部,大部分人的家眷都在城內,即便不爲了劉璋,也要拼死抵抗。誰也不敢說荊州軍若是破城之後,就一定會秋毫無犯?更何況若是大軍潰敗,誰知道潰兵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自城門處進攻的荊州將士遭遇到益州兵的激烈抵抗,進展甚微,而城外協助進攻的炮車營則不間斷的拋射火彈,打擊城內守軍的士氣,迫使向城門而去的益州援軍不得不暫時躲避。
霹靂車的鐵兜很快便被燒的通紅,那些裹紮着布條和稻草的火彈甚至不用專門引燃,放到鐵兜上就頓時燃燒起來。炮車營的兄弟們幾乎個個都光着膀子,滿是汗水的脊背在火光下顯得頗爲油亮。他們奮力轉動着絞車,粗大結實的繩索緊繃,拋射杆上纏繞着用以緩衝撞擊的稻草束,已經快散開了。然而匠師們卻來不及重新捆紮。
連續多日的操作,使得本就是臨時搭建的霹靂車已經到了崩塌的邊緣。每一次發射,霹靂車旁邊的炮車手和匠師們都提心吊膽。
“咣!”隨着沉悶的撞擊聲,巨大的支架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匠師們舉起早已準備好的檁條,“乒乒乓乓”地用鐵釘將其加固在支架上,使得原本就醜陋不堪的霹靂車,愈發難看,宛如渾身打滿了補丁的巨人一般。
這處陣地上堆滿了木料、石料,裹紮好的火彈和半成品,在篝火的間隙中看起來一片狼藉。
騰空而起的火球在夜色中劃出數十道明亮的弧線,彼此交錯如同火網,大大小小的火球越過早已被毀壞的光禿禿的城頭,向城內墜落。甕城中已經燃起無數火堆,滾滾黑煙嗆得人幾乎喘不上氣來。
所謂甕城,便是口字形結構,四周都是城牆,通風極差,熱浪在甕城內升騰,很快就逼得雙方將士不得不向後退卻。稻草燃燒產生了大量煙霧,在甕城中一時難以消散,那些傷兵咳嗽着哭喊着,有的人實在難以忍受這樣慢慢等死的折磨,乾脆拔刀自裁。
主攻東門的是呂蒙,他率領部下衝入城門之後,本想順勢殺進城中,以牽制益州軍向城內而去,但是在遭到益州守軍的頑強抵抗後,他不得不下令先肅清甕城內的敵軍,準備等後續人馬進入後再行突破。
濃煙中雙方的弓箭手胡亂拋射着箭矢,城門處的戰鬥陷入了僵持之中。
相比之下,攻入東南門的荊州軍情況要稍好一些。這路人馬由王威率領,衝入城門後立即將反擊而來的益州守軍打得連連後退。此處並沒有甕城,所以入城後的荊州軍很快得以展開。若不是泠苞率部及時趕到,恐怕王威就能順利攻入內城了。
泠苞年齡與呂蒙相仿,作戰也同樣非常勇猛,在他的激勵下,原本已節節敗退的守軍,總算勉強抵擋住了荊州軍的攻勢。
不過很快城內四處都燃起大火,使得城內形勢越發混亂。而此時楊懷也從得知消息時的震驚到現在開始佈置反擊,試圖將攻入城中的荊州軍逼出城外。
“報!城內大火多是被荊州軍細作引燃,高將軍正領兵往城內各處剿滅!”一名斥候騎着沒有馬鞍的戰馬衝到營前,見楊懷在護衛的簇擁下正要出營,連忙趕到楊懷前面大聲說道。
楊懷微微蹙眉,沉聲道:“這種事交給部將去做就好,眼下最重要的是將入城的敵軍趕出去!告訴高沛,讓他領兵往東南偏門,務必要將城門奪回來!”
對於高沛的行爲,楊懷隱隱有些不滿。這都什麼時候了,竟然還分不清哪頭重要?不將攻入城內的荊州軍反擊出去,即便殺光所有潛入城中的細作又有何益?
沒有荊州軍主力入城,那些細作還能掀起多大的浪花?他們四處放火無非就是要製造混亂,沒想到高沛還真的中計,親自領兵去追剿。這豈不是正合了敵人的心意嗎?
楊懷領着部下自北門軍營往東門而去,路上卻擠滿了逃出家中普通百姓,好在見到白水軍將士之後,百姓們紛紛做鳥獸散,但那些避讓不及的,免不了就耽誤了時間。這些百姓多是爲了躲避火災,其中還有些大戶人家,在部曲私兵的保護下奪路狂奔。他們只知道北門現在還算安全,都想從此處逃出城外。
至於這半夜三更的出了城之後該如何,卻不是現在所能顧慮到的問題了。破城在即,城內又四處火起,還是保命要緊!
好容易率領部下到了東門附近,楊懷卻見此處濃煙滾滾,火光熊熊。而荊州軍已經衝出甕城,正在與守軍拼死搏殺。眼看守軍就要抵抗不住,楊懷不及多想,催動戰馬便向前衝去。
正衝殺在前的呂蒙見狀,心下凜然,他雖不知對面衝過來的就是楊懷,但這數十騎若是迎面衝殺過來,己方都是步卒恐怕就要吃大虧。更何況那數十騎兵之後,黑壓壓的都是益州士卒。
恰在此時,胡車兒已率領兩百餘飛熊軍投槍手衝到附近,呂蒙連忙對胡車兒高聲喊道:“胡將軍!”
胡車兒被濃煙嗆得眼淚長流,猛然聽到有人招呼自己,定睛一看卻是呂蒙,不過呂蒙來不及多說,擡手以刀指向正衝過來的數十益州騎兵,對胡車兒示意。
“來的好!”胡車兒正憋着一肚子火,見敵軍騎兵衝殺而來,厲聲喝道:“投短矛!”
投槍手乃是飛熊軍獨有,都是些膀大腰圓,臂力出衆的北方漢子,他們每個人身後都揹着五六支數尺長的短矛,矛頭乃是精鋼打造而成,此時被火光一照,反射着金屬的冰冷光澤。
反手從肩頭抽出短矛,這些投槍手們很有默契的以十幾人爲一組,齊刷刷的動作如出一轍,小跑了兩步之後揚手劃出一道弧線,手中的短矛如離弦之箭,帶着凌厲的破空之聲向距離尚不足百步的騎兵猛然飛去。
這樣的距離之下,即便身手再好的人也難以防範,更何況戰馬疾馳之中,周圍又是滾滾濃煙和升騰的烈焰。
“噗嗤!”鋒銳的矛頭直接破開了一名騎士的甲冑,巨大的力量使得這名當場身死的騎士倒撞落馬,緊隨其後的戰馬避之不及,前腿一曲向前栽倒,將馬背上的騎士甩了出去。
十幾支短矛過後,幾乎只隔了短短一瞬間,又是數十支短矛破空而來,衝在最前面的數十騎人仰馬翻,其中便有白水軍都督楊懷。
楊懷的運氣還不錯,那支奪命短矛狠狠扎入了戰馬脖頸,濺起的鮮血雖然糊了楊懷一臉,但他卻奇蹟般的得以生還,只是從戰馬上摔下來時摔的不輕,頭昏腦漲之際,尚未掙扎起身就被一名被短矛射中胸口的近衛壓在了地上。
“都督!”後面的白水軍將士見楊懷落馬,驚得魂飛魄散,拼死向他這邊涌來,然而那些投來的短矛實在太過兇悍,當場又有數十人喪命於投槍之下。
他們這一喊,卻使得呂蒙和胡車兒都知道了對面落馬之人的身份,兩人心中大喜,撒開雙腿便率領部下向前衝去。
呂蒙離的比較近,衝到跟前時恰好看到楊懷推開壓在身上的屍體,正要爬起身來。他方纔摔下戰馬時頭盔已掉落,此時朦朧中就見一道黑影衝至身前,心中大駭,伸去摸頭盔的手便收回來要拔出腰間長劍。呂蒙情急之下飛身躍起,曲起右腿膝蓋狠狠撞擊在了楊懷臉上。
彷彿聽到了“喀嚓”一聲脆響,呂蒙順勢落地之後,擡手抓住楊懷的髮髻,手起刀落,一顆大好頭顱便被順勢斬下!
胡車兒此時也到了近前,見狀悻悻然的瞪了一眼死不瞑目的楊懷,呸了一口道:“膿包!”
敢情楊懷沒能多抵抗一會兒,死在他手中還是楊懷的錯了?
“楊懷已死!降者不殺!”呂蒙將楊懷的首級高高舉起,高聲喊道。
衝在前面的白水軍將士見狀大譁,有忠心耿耿的護衛嘶吼着要給楊懷報仇,也有人悄悄向後退縮。
不得不說,這個時代主將對於軍隊的士氣有着極大的影響力。楊懷身爲白水軍統帥,剛到戰場之上便被對方斬殺,使得白水軍將士大爲沮喪。主將都戰死了,咱們還打個什麼勁?這些荊州軍實在太過兇悍,若是不想和楊都督一樣下場,還是趕緊逃跑吧!
只要有一個人逃跑,很快便會影響到其他人,所謂兵敗如山倒,正是形容此種情形。
鄧賢所部見援軍剛到便潰敗而走,原本就勉強支撐的一口氣,頓時也泄了……
等到鄧賢領兵往城門而來的時,面對的便是這樣一幅亂哄哄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