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上下廝殺得異常血腥,曹軍將士如同‘潮’水般向城下涌來,弓箭手們隔着壕溝向城頭攢‘射’箭矢,掩護步卒們從架設在壕溝上的雲梯‘逼’近城下。.訪問:.。而城上守軍亦藉助垛口的遮蔽,從箭孔向下****弩箭。鋒利的箭矢‘射’在城頭青石之上,迸出幾顆亮黃‘色’的火星,密集的箭矢如同下雨一般,籠罩在城頭城下。
一名受傷的老卒背靠着垛口,給旁邊那個笨手笨腳的農家青年指點着:“用腳踩着前面的鐙子,腰玩下來,對!就這樣,使勁拉啊!”
那青年新卒不過十七八歲年紀,也不知是熱的還是急的,總之是滿頭大汗,原本就被曬得黑紅的臉膛上,更是漲紅一片。他今年才被編入裡中的預備役,因還未到農閒時分,所以除了隨着裡中的屯候們一起進行過簡單的‘操’練之外,還不曾學過如何使用強弩。方纔老卒被‘射’傷了肩膀,無法使用弩箭,便將這把沉甸甸的弓弩‘交’給了他。
弩上的木柄略有些弧度,這小卒咬着牙,鼓足了勁將其從前面扳到後方,弩臂隨之漸漸彎曲,弓弦緊繃,終於在一聲輕響之後卡到了位置。
接下來該怎麼做,倒是不用這名老卒指點了,小卒手忙腳‘亂’的填好弩箭之後,端着弓弩正要探身向城下望去,被老卒一把抓住胳膊:“你小子這是要找死不成!”
話音未落,就聽“嗖”地一聲,一支利箭擦着這小卒的臉頰掠過,若非老卒及時拉住,此刻小卒必已被‘洞’穿面目。小卒被嚇出了一聲冷汗,幾乎把持不住手中的硬弩。
“別‘露’頭!舉起來向城下‘射’便是了!”老卒因用力過猛,牽動了傷口,疼的皺眉說道。
小卒戰戰兢兢的將硬弩舉在頭頂上,再不敢起身瞄準,慌忙扣下懸刀之後便收回硬弩,氣喘吁吁的樣子,倒像是與人大戰了三百回合似的。那老卒咧嘴笑道:“不錯!就當如此,再來!”
這名小卒又‘射’了幾支弩箭之後,漸漸的掌握了正確的方法,膽子也不似方纔那麼小了。他貼着垛口站起身,瞅準時機探出胳膊向城下略一瞄準,‘射’出弩中箭矢,雖然未嘗看清楚,但城下緊接着傳來的那聲慘叫,應當是‘射’中了敵人。
正是由於歷陽城內囤積了大量的軍械,又得益於劉琮一直推行的新政,才能夠在曹軍的猛攻下,將歷陽守衛的固若金湯。
于禁見荊州軍箭矢密集,城頭幾乎毫無破綻,不由皺眉沉思起來。
他的優勢在於突襲,攻其不備出其不意,然而現在看來,劉琮即便未曾早做準備,但就當前的防守而言,也足夠自己頭疼了。而且由於遠道潛行,曹軍也不可能攜帶大量攻城器械,這使得他必須強攻,用將士們的‘性’命來做賭注。
隨着後隊陸續到達城外,于禁決定集中兵力,攻其一點。而攻擊的重點,便放在了他所在的東‘門’。雖然有部下建議採取“圍三闕一”的辦法,但于禁卻不同意。因爲在於禁看來,現在還有機會攻破城池,將劉琮生擒活捉皇妻。而若是放開一條生路的話,己方兵力未必能夠在那條路上設伏合圍,萬一被劉琮走脫,豈不是功虧一簣?
後隊帶來了許多倉促趕製而成的雲梯,以及兩架粗糙的衝車。然而要想使用衝車撞擊城‘門’,必須先將城‘門’前的吊橋放倒。之前于禁爲了避開城樓上的大量弓弩手,並未從城‘門’附近進行攻擊,現在看來是時候了。他要集中兵力猛攻東‘門’,這樣一來既能給守軍造成極大的壓力,同時也可以讓部下得到輪換休息的機會。
爲此于禁進行了一番調動,由於天‘色’已黑,倒也不怕城上守軍發覺。不過爲了掩人耳目,于禁還是下令在南‘門’和西‘門’的部下多‘插’火把,虛張聲勢。
望着東‘門’城上那座高大的城樓,于禁的臉上浮現出毅然決然的表情,經過調動之後,他已在東‘門’集中了近八千人馬,兩百餘架雲梯。他要通過持續不斷的進攻,將東‘門’攻破,殺入城中!
城樓之上,劉琮手按欄杆,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凝重。雖然並未有報告敵軍在城下集結了多少人馬,但多年的征戰生涯,使得他在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危險。曹軍進攻的主要方向,看來就是東‘門’了,想到這裡,劉琮嘴角微微一撇,這是視我如無物麼?
雖然劉琮此時披掛整齊,但他很清楚,只怕自己是沒辦法領兵出城廝殺的。別說旁人,張迅第一個就會阻攔。實際上做爲統帥,以目前的形勢而言,也的確不需要他再衝鋒陷陣,以身犯險了。除非歷陽被曹軍攻破,到那時即便他不想身先士卒也不可能了。不過看到城下曹軍的火把越來越多,劉琮還是感到一股莫名的焦躁,那種渴望戰鬥的感覺如此強烈,以至於他不得不握緊了腰間所配的長劍,竭力平復自己的情緒。
“大將軍!”董襲大踏步地登上了城樓,來到劉琮身後說道:“看樣子曹軍集中重兵,打算強攻東‘門’,此處恐怕危險,還請大將軍暫避!”
劉琮回頭微微一笑,不過落在董襲眼中卻頗有些猙獰,也不知是因爲火把搖曳的緣故,還是這‘激’烈的戰況影響。
“若論危險,何處不危險?董將軍不用管我,自去指揮防守便是!”劉琮的聲音並不大,但卻非常平穩,使得董襲心中莫名一鬆,他略一思忖,想到若是劉琮在城樓督戰,將士們也必然士氣高昂,況且城樓高大又有護板,想來也不會太過危險。於是董襲便不再勸,躬身退下。
此番曹軍突襲歷陽,董襲身爲太守,之前卻毫無所察,若非阜陵派人報信,他還被‘蒙’在鼓裡,不能不說有所失職。若是歷陽守住還罷了,萬一城池被攻破,就算劉琮能夠逃出生天,自己恐怕也難辭其咎,然而現在劉琮鎮定的神態,平和的語氣,使得董襲意識到,曹軍若想攻破歷陽,只怕這點人馬還不夠看。
董襲下了城樓後不久,曹軍便再度向東‘門’發起進攻,與之前一次不過三五百人不同,現在攻過來的曹軍因舉着火把,猶如數條火龍一般,打眼望去,至少在兩千餘人左右。
“于禁倒是不惜血本啊。”劉琮並沒有感到多麼緊張,而是隱隱有些興奮。他的目光從城下掃過,落到城頭上守衛的將士們身上。
穿戴着簇新的鎧甲、頭戴飄着紅纓的,多是軍屯中的老卒,每個老卒身邊又有數名預備役漢子,以及從城內外徵發的民壯獵豔無雙
。而就連民壯也都穿有皮甲,有的人還拿着嶄新的弩弓。
“別害怕,等會兒他們衝到城下之後也不用瞄,只要‘射’到城下就好!”一個滿臉滄桑的漢子鼓勵着身邊的少年,那少年不過十五六歲年紀,將沉重的弩弓架在了城頭的青石上,聞言也不說話,只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看這樣子,倒像是父子二人,劉琮眯了眯雙眼,對身後的張迅指出那少年,說道:“將他喚來!”
張迅聽了上前一步,探出身子大聲招呼,那少年起初有些‘迷’糊,而他父親確認是大將軍讓他上城樓之後,一巴掌拍在他的頭盔上:“還愣着幹啥?大將軍召喚,還不趕緊上去!”
少年這才如夢初醒,將硬弩‘交’給父親,連忙跑進城樓。而他空缺出來的位置,馬上就有人填補上去。
待這名少年氣喘吁吁的跑上城樓,卻傻愣愣的不敢近前,手足無措的樣子令人忍俊不禁。
劉琮轉身招呼他到身邊,問道:“下面那人可是你父親?”
“是,大將軍如何知道?”少年戴的頭盔有些大,因身量不高仰頭看向劉琮,頭盔便晃了一晃,他連忙伸手扶住。劉琮見狀,伸手將頭盔兩邊垂下的繫帶給他繫上,那少年身子繃得僵硬,一動也不敢動。劉琮繫好之後拍了拍頭盔,笑道:“你可是軍屯子弟?”
少年點頭道:“是啊,阿父以前還是軍中什長咧!”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不錯!”劉琮轉過頭,見城下曹軍越來越近,便對這少年問道:“你可害怕嗎?”
“不怕!”少年梗着脖子大聲回道,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子。
劉琮微微一笑,讚許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對他說道:“去吧,照顧好你父親!”
少年聽了眼神一亮,‘挺’直了腰背大聲應了,轉身又“噔噔噔”地跑下城樓。
張迅略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劉琮,他本以爲劉琮會將這少年留在城樓上,畢竟相對而言,城樓上的危險要小許多。
劉琮並沒有注意到張迅的眼神,即便注意到,也不會給他解釋什麼。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熱血少年了,多年的征戰生涯,已經將他的心‘性’磨練的堅硬無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他所能做的,無非是朝着自己的目標前行,即便身邊的人倒下,也必須義無反顧的繼續向前。說實話方纔劉琮確實有留下少年的念頭,但很快便被他自己否定了。
不經歷血與火的考驗,如何能夠成長呢?雖然對於少年來說,在這個年紀就要經受這種殘酷的考驗,但對他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城下曹軍戰鼓不斷,而隨着曹軍越來越近,城頭上的鼓聲也急促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