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春色正濃,歸去秋風蕭瑟。劉琮看着在風中飛卷的旗幟,聽着獵獵聲響,戰馬嘶鳴,一時竟有些癡了。
自穿越而來,不覺三年時光匆匆而過,回首看時,昨日種種歷歷在目。
然而未來卻依舊迷霧重重。
但有一點至少很肯定,自己不但已經改變了本主的命運,還同樣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
前些日子回到襄陽,正逢曹操派遣禰衡出使荊州。
曹公的用意,劉琮自然知曉,無非是借刀殺人罷了。對於禰衡,他其實並不怎麼喜歡。雖然在三國遊戲中,此人智力超絕,但遊戲總歸是遊戲,不可當真。何況禰衡恃才傲物,性格狂傲,情商不高,否則也不會落得英年早逝,慘死在黃祖手中的下場。
然而不知道也還罷了,既然知道,更遇到此人,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去死吧?於是劉琮便向老爺子劉表討要,總算拉着禰衡一同往南陽而來,成爲了繼王粲之後的第二任書記。
這會兒,禰衡正興致盎然的舉目四顧。
對於劉琮,他早有耳聞,卻沒想到見面之後就被劉琮拉到南陽軍中,非要他當書記。禰衡本以爲劉琮是以此博個禮賢下士的虛名,可這一路上卻對自己不冷不熱的,反倒有些看不清楚劉琮的目的。
“正平可看過那本《南陽策》?”劉琮見禰衡似乎對南陽境內的風土人情頗爲感興趣,便出言問道。
禰衡嗤笑一聲:“隨便翻了翻。”
“覺得如何?”劉琮淡然一笑,很隨意的問道。
禰衡搖頭晃腦的說道:“文字鄙陋,不堪入目,讀來令人生厭。”
他身旁的王粲聽了,黑臉拉的老長,當下反駁道:“這是讓人明白南陽新政的種種舉措,若是寫的晦澀拗口,豈不是容易讓人誤解?”
禰衡腦袋一昂,卻是懶得跟王粲辯論。
劉琮看的心中好笑,說道:“仲宣文采不亞於正平,你可不要因爲《南陽策》而小瞧了仲宣。何況這本書如此寫法,是本都督一再要求的。”
正說話間,一名騎士疾馳而來,將一封密信交與劉琮。
劉琮拆了密信就在馬上看了之後,隨手交給與自己並轡而行的賈詡,笑道:“我還擔心咱們來的早了,卻不想曹公已經率部東進,前往徐州了。”
賈詡掃了一眼,說道:“都督的意思是不在宛城停留,直取葉城?”
“不急,等他們打得頭破血流再說。”劉琮輕夾馬腹快馬前行,回頭對賈詡說道:“今日午後就能趕到宛城,進城之後咱們再好好商議!”
望着劉琮漸行漸遠的背影,騎着瘦馬的禰衡驚訝的說道:“這,這是要去打曹操?”
“不然你以爲呢?”王粲的沒好氣的說道,他可不是那種心胸寬廣的人,對禰衡方纔說的話,還頗爲記恨呢。
沒想到禰衡卻是興奮的用馬鞭敲了敲自己的大腿:“哈哈,太好了!”
見王粲不搭理自己,他湊過身低聲問道:“仲宣賢弟,莫非都督是準備攻下許都,迎奉天子?”
“你自己問都督去啊。這種事我怎麼知道?”王粲脾氣比他還大,冷着臉說道。
禰衡神色有些凝重的說道:“我是擔心孔文舉啊。”
他口中的孔文舉,便是向曹操推薦他的好友孔融,若是攻打許都,亂軍之中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看着威武雄壯的玄甲營,禰衡越發擔心起來,心中暗道,卻不知曹操得知都督趁虛攻擊許都,會怎樣應對?他對曹操很是厭惡,可是孔融卻在許都爲官,他一方面希望曹操大敗虧輸,另一方面,又爲好友的安危擔心。
就在劉琮率領南陽軍重返宛城的時候,九月十八日,曹操也親率大軍進至樑國邊界。
“劉琮這時候率軍往宛城去做什麼?”曹軍大營中,曹操看完了剛送來的軍情,神情有些恍惚。
與三年前相比,此時的曹操更顯威嚴,只是眼角的皺紋漸多。
帳中另有一中年人端坐於席,頭裹青巾,身着布衣,容長臉,耳垂頗長,正是人稱“劉豫州”的劉備。數月前呂布派遣其中郎將高順及北地太守雁門張遼攻擊小沛,劉備雖得曹操所派夏侯惇相助,卻被高順等人擊敗。上月中旬城破之後,劉備單騎出逃,跑到樑國附近才遇到曹操,得知曹操親率大軍來攻徐州,劉備便跟隨而來。
“明公可是擔憂那劉琮趁虛而入?”見曹操凝神皺眉,劉備拱手道:“備得明公搭救,無以爲報,願領兵前往許都,以防劉琮率軍突襲。”
曹操擡眼看看劉備,見劉備神色鄭重,眼中滿是竭誠報效之情,不由微微笑道:“玄德好意,某已深知。不過此事容後再議。”
帳中諸將卻紛紛出言,道劉琮率軍北上,而我方遠襲呂布,必有危險,不若趁還未到彭城,大軍先返回許都,再作計較。
曹操見衆人聒噪,搖頭笑了笑,伸手示意諸人噤聲。待帳內安靜下來之後,他轉頭望向軍師荀攸:“公達有什麼高見啊?”
荀攸略一思忖,說道:“荊州四郡之亂初平,劉琮只怕知道曹公遣密使往長沙的事,所以纔會往宛城防備,其勢必不敢輕出。而呂布驍猛,又恃袁術,若縱橫淮、泗間,豪傑必應之。今乘其初叛,衆心未一,往可破也!”
夏侯惇卻道:“那劉琮不可以常人度之,主公還請三思。”
在宛城慘敗之後,夏侯惇便對劉琮深爲忌憚,此時聽說劉琮率領人馬去往宛城,心中不由大爲警惕。
樂進等人也贊同夏侯惇的意見,曹操聽了之後雙目微閉,半晌,起身立於案後,笑道:“諸位切莫忘記,如今荊州牧還是劉表,可不是劉琮小兒。劉琮若是有攻我之心,斷然不會如此大張旗鼓,想來必然是他虛張聲勢以自保爾。我意已決,大軍明日一早,繼續向彭城進發!”
劉備聽了心中閃過一絲失望,不過他將自己的情緒掩飾的很好,笑吟吟地稱讚起曹操軍容鼎盛,必會將呂布一舉而滅。
曹操哈哈一笑,看樣子很是高興。
而此時駐守葉城的曹洪,可就高興不起來了。
潛伏在宛城的探子陸續送回密報,劉琮率領大軍已到宛城,立營城外。然而劉琮此行的目的,卻打探不出。
三年前的宛城之戰曹洪未曾參與,卻在之後常聽於禁、樂進等人談及那場慘敗,對於劉琮的名字早已知曉。自從受命駐守葉城以來,曹洪便一直有些提心吊膽,所幸自議和之後平安無事,他便逐漸放鬆了警惕。
然而現在劉琮率軍到宛城,到底想做什麼?不是說他都督三郡軍事,在夏口編練水軍嗎?曹公率領大軍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跟着跑來宛城,這意圖也太明顯了吧?
可是這麼明顯的答案,很顯然讓人懷疑,曹洪自收到消息之後便覺得很是疑惑。
“傳令下去,各軍繼續戒備,多派斥候巡查,誰若懈怠,斬!”
將這道軍令發出之後,曹洪仍然覺得不放心,又讓人請來主簿,商議着寫了封密信,將此間之事詳細寫明,派人加急送往曹操處。
葉城地勢險要,東西兩側皆依山而建,易守難攻。可一旦攻破葉城之後,便是一馬平川的大平原,到那時許都再無憑仗。一想到此處,曹洪便坐立不安,帶着隨從往城頭而來。
城上秋風更冷,曹洪舉目遠望,只見城外曠野上暮色沉沉,恰如此時他沉重的心情。
不知怎地,曹洪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這種預感來自於久經沙場的歷練,那種對危險的敏銳感覺,使得曹洪心頭狂跳。
劉琮定然是衝着葉城來的!不,他的目標應當不止是葉城。曹洪深吸了口氣,彷彿已經看到大批南陽軍出現在城下。他猛地轉身,大步走下城頭,他要召集部下,商議劉琮若是舉兵來犯,當如何抵擋。
就在曹洪轉身而去的時候,離葉城七八里之地,數騎向着葉城狂奔而來。
前面的是兩個身穿皮甲的曹軍斥候輕騎,此時拼命地鞭打着戰馬,不時回頭張望,目光中滿是驚駭。
緊追不捨的是五六個南陽騎兵,他們也發瘋似地抽打着,身子緊緊貼着戰馬,如跗骨之蛆死死跟在那兩騎之後。
曹軍斥候見追兵越來越近,其中一人大聲喊道:“快將敵軍犯境之事報與將軍!某去抵抗一刻!”
沒等同伴出言反對,他便勒住戰馬,兜個圈子向追擊而來的敵軍衝去。
同伴驚叫一聲,卻只能看着他被追兵射落戰馬,趁着這一阻之勢,他立即拉開了與追兵的距離。
近了,他彷彿看到了羣山中葉城那堅固的城牆和高大的城樓。
“別讓他跑了!”身後的追兵大聲呼喊着,彼此鼓着勁。
“嗖!”一支羽箭擦着曹軍斥候的耳邊飛過,嚇得他一縮脖子,手上卻還是不停地抽打着戰馬。
更近了,城頭上似乎已經點燃了火把,他甚至彷彿聽到城門開啓的聲音。
猛地,兩支箭矢幾乎同時從背後射中了他,就見這名曹軍斥候在疾馳地戰馬上伸開雙臂,然後身子一歪,栽落馬下,隨着慣性在地上滾了幾圈,然後便一動不動了。
“總算沒讓他們逃回去報信。”南陽騎兵奔了過來,翻身跳下馬背,幾個人合力將屍體擡上戰馬,緊張地四下看了看,然後騎上馬逃也似的向來時方向而去。
一場大戰前的斥候交鋒,便這樣隱藏在越來越昏暗的天色之中。
曹洪不知道,葉城十里地之外,劉琮的大軍已經紮下了營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