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夏蟬鳴叫,整個容周皇宮都如同一個大蒸籠一般,各個宮裡早早的備好了降暑的冰塊,尤其是秦鈺的宮殿裡,更是晝夜不停的找奴婢更換冰塊。
而當時母妃早亡的大皇子容衍,也不過是十二歲的孩童。天賦未曾顯露出來,平日裡既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也沒有調皮搗蛋讓皇帝頭疼的時候。
前朝那些容衍母妃的族人,本是將很大期望放在容衍身上的,奈何容衍就是這般不出彩,皇帝偶爾想起來了他,也只是讚歎一句“吾兒乖巧”,也就罷了。
那些幕僚們不禁大失所望,有些極端的大臣,私底下還議論說,這大皇子還不如改天闖出幾個禍端出來,反正他年齡尚小,皇帝也不會真的罰他。
也好過這般碌碌無爲,沉默的淹沒在後宮的衆多皇子公主之中,再不濟,皇帝也會知道自己這個大兒子還是有幾分脾性的。
這話難免在各個人中傳來傳去,沒多長時間就傳到了容衍的耳中,他一向平淡無奇的臉龐卻露出了一抹譏笑的笑容。
這幫老東西當他年幼無知,卻不知道如果不是自己韜光養晦,裝作一副無知孩童的樣子,他是要如何才能夠在沒有母妃庇佑的情況下,在這後宮裡活下來。
至於那幫老東西所覬覦的那個位置,他們還沒有看透,而容衍的心裡卻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那個位置,早早就已經確定好了人選了。
不管將來他父皇還會生下多少的孩子,也不管他父皇之前已經生下了多少個孩子,那個位置,那個皇位的繼承人在容瀲進宮的那一刻起。
就已經是毫無疑問的確定了的,誰也沒有辦法改變,而且,但凡是想要對這個皇位有點什麼想法的人......
容衍搖了搖頭,將這些想法從自己的腦子裡揮去。
與其去想這些沒有用的,還不如想想怎麼解暑纔是正道,他身邊的小廝見容衍久久不動,似乎是不太開心的樣子。
便搭着小心問道:“大皇子,您可是有什麼煩心事?這外頭太熱了,咱還是回宮吧。”
看着頭頂上的烈日驕陽,容衍倒是不以爲意:“回宮裡又能怎樣?咱們竹幽宮跟這外頭也是差不多吧。”
那小廝便不敢再答話了,別人不瞭解容衍的個性,總以爲他是個性子溫吞好欺負的,但是他近身伺候了容衍這麼長時間,卻深知容衍的手段。
宮裡頭有些妃嬪動輒打罵下人,使的都是一般的手段,要不就是找個由頭罰些銀兩,要不就亂髮一陣脾氣,左右都不過是受點皮肉之苦罷了。
而那些個主子的脾氣呢,都是一陣一陣的,一時就過去了,而後指不定還能嚐到些許甜頭。
容衍可不是這樣。
若是得罪了自己的這位小皇子,初時並不覺得有什麼,他也是笑眯眯的跟你說話,等過幾日他尋得你一個把柄,當即便翻臉不認人,直接攆出皇宮裡去的也不在少數。
奇怪的就是,這些被攆出去的奴才還沒有一個敢說容衍不好的,都對外認錯,倒是弄得朝堂上下都覺得容衍性格溫厚。
才十幾歲的年紀,行事作風就已然處處讓人看不懂了,那小廝自然懂得其中利害,不敢對容衍怠慢。
“得了,這暑氣怎麼着都是要避一下的。小德子,我問你,這皇宮裡哪宮裡冰塊放置數量最多,更快次數最快的?”
這樣說着,容衍的心裡已然有數了,小德子也立即回答到:“回大皇子的話,奴才覺得是皇后的慈寧宮。”
“那便是了,帶路。”
容衍毫無表情的說道,秦家的權勢真是如日中天,那秦鈺是十分怕熱的,慈寧宮裡面的種種傢俱一律都是用上等極好的也是不說了,連這夏日消暑的冰塊都要用最好的,連一絲雜質都不能有的。
夏花燦爛,一叢叢嬌豔開着,宮門是正紅色的,兩旁都站着守門的小太監和宮女,見到容衍帶着個小廝遠遠走來,似乎是要進宮門的。
那太監剛要伸長了脖子衝着裡面通報一聲,容衍就食指抵在嘴脣,衝着他搖了搖頭。
他本來找秦鈺什麼事情都沒有,就是爲了蹭蹭這慈寧宮的冷氣,竹幽宮那裡面每日就只有象徵性的幾塊冰,哪裡抵擋得了這般的酷暑。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老奴給娘娘請安了。”
容衍纔剛跨進宮門,便聽見了一聲極其熟悉的女聲。
這是......自己的奶孃?
容衍的生母體質弱,生了容衍就已經費勁了力氣,差不多是去了半條命了。而至於母乳,更是沒有。
因此,容衍自打出生之起,就跟着這個奶孃,生活起居一律都是她來照顧的,她的聲音,容衍熟悉無比,斷斷不會聽錯。
只是,秦鈺和這奶孃一丁點兒的關係都沒有,平日裡也從未聽她提及。
“不必多禮了,你也是本宮身邊的老人了。起來說話吧。”
秦鈺嬌媚的聲音傳來,聽到這,容衍的臉色變得嚴肅了。
“那毒你可是每日按照本宮吩咐的,都放到裡面去了?”秦鈺斜斜的倚在美人榻上,纖纖玉手搭在一邊,任由小宮女給她塗上鮮紅色的丹蔻。
“是,老奴都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將那岑花散放到大皇子每日喝的茶裡了......”
聽到這,容衍心裡一驚,只是那岑花散是什麼,容衍卻不知道,而這秦鈺,對自己雖然說不上好,但是也只不過是淡淡的......
壓抑住自己內心的想法,容衍邁步進入慈寧宮。
“兒臣參見皇后娘娘,皇額娘萬福金安。”
站在一旁的奶孃臉色立刻嚇得發白,秦鈺心裡也是一個激靈,不過,她轉念一想,左右不過是個沒權沒勢的十二歲孩子,就算是聽見了,也沒有什麼。
而且,平日裡,容衍也是個愚鈍的。
瞪了一眼沉不住氣的奶孃,秦鈺先是笑盈盈的叫容衍起身。
“起來吧,你今日怎麼連聲招呼都不打就進來了?”
容衍謝了恩,起身歡快的說道:“兒臣到處尋奶孃尋不到,只覺得外面酷暑難耐。皇額娘,您也知道,我的竹幽宮最是熱的,便尋思來您這裡涼快涼快。”
說着,便走到那奶孃身邊,伸出胳膊親親熱熱的挽着她:“哪成想這麼巧,原來奶孃就在皇后娘娘這裡。”
那奶孃在秦鈺的警告下,已經恢復了原來的神色,只是推辭着不敢,小心提醒着容衍這裡不比竹幽宮。
“本宮這是將你的奶孃叫過來問話的。你親孃去的早,在本宮眼裡,你就是本宮的半個親兒子,凡事都得仔細着些。”
秦鈺臉不紅心不跳的編這理由,容衍心裡聽了冷哼一聲,是麼?
面上卻是露出感激的神色出來:“兒臣謝謝皇額孃的關心。”
看到容衍這個樣子,和往常無異,奶孃和秦鈺互相對視了一眼。
看來她們剛剛的談話容衍並沒有聽見,許是着急着進來,根本就沒注意她們說什麼。
幾天過後。
“主子,這是岑花散的功效和特點。”一個黑衣人倏然從樹頂上跳了下來。
而被她稱作是“主子”的人,一身藍衣,年齡不大眉眼之間卻已然看出俊朗不俗,氣質如玉,正是容衍。
“好,好,好!”
打開那紙一看,容衍的指節都用力握得發白,面色也是難得的變得發白,整個身體都微微的顫抖着。
那黑衣人雖然蒙面,仍舊露出一雙充滿着擔憂的眼眸。
這岑花散無色無味,溶於水頃刻間便看不見,短時間服用並沒有任何副作用,但是如果長時間服用卻是有毒的,會傷及肝肺。
看到容衍的這個反應,她不由得聯想到了那個方面去了.......
“怎麼了,主子?莫不是......”
“你去調查一下,記住......”容衍神色莫名,秦鈺雖然貴爲皇后,但是到底是不姓容的。每個皇子都有一個貼身暗衛,是從容衍一出生就準備好了的。
他的母妃雖然身體不好,腦子卻不蠢,自知不可能陪容衍長大,便在纏綿牀榻之時央求皇帝將容衍的暗衛隱藏起來,對外只說沒有。
許是父皇對母妃還是有點真情實意的,答應了母妃。
霄離動作很快,本身她就是個沒有身份的人,打探消息不用顧忌着什麼,沒多久,容衍的手裡就拿到了自己的奶孃的全部背景資料。
容衍想不到,打小跟在自己身邊,照顧自己,在心裡,他已經當做半個孃親看待的奶媽,竟然早在自己出生之時就下了毒手。
他從小時就被帶着他的奶孃喂毒,那奶孃竟然是秦鈺從秦府帶來的人,這件事情極其隱秘,加上秦鈺一手遮天,後宮裡的所有人都被矇在鼓裡。
因此,早在十幾歲時容衍就知道自己的死期,雖然以後他有了一身的醫術,尋到了暫時壓制自己體內毒素的辦法,也算是老天還沒有拋棄他,遇到千瀧更是對他的恩賜了,只是還是沒有福氣與千瀧白頭到老....
他留了一封長信表達了對千瀧的感謝還有虧欠,那是傾注了他所有感情的一份寄託。
講到這裡,容衍從枕頭下面遞給容瀲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