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言在一邊着急, 宋採唐三人這次也沒有吊着他, 互相看了一眼, 說出一個名字:“衛和安。”
“衛氏的侄子。”
“青年才俊, 衛家世子, 正值婚齡。”
祁言飛速轉動着大腦,這回總算是聽明白了!
衛氏想搓和衛和安和陸語雪?
“可這行不通啊!”
祁言皺着眉, 分析的有理有據:“陸語雪一直喜歡摯哥, 這麼多年, 不是沒有別人踏過平王府的門,平王妃也不是沒考慮過別的可能,但都被她拒絕了, 這麼大年紀還沒有嫁出去,她的執念非常深, 絕不可能和衛和安成親!”
“還有那衛和安,看着英眉慧目, 很有些心計,我瞧着他對陸語雪沒意思,倒是對唐唐——”
到這裡,語速極快的祁言戛然而止,求生欲極強的偷偷看了眼趙摯和宋採唐。
宋採唐倒還好,笑眯眯捧着茶盞,沒說話, 也沒什麼奇怪的神情。
趙摯面沉如水, 怒凝於眉, 渾身散發着‘我很不高興’的氣息,是人都能看得懂。
祁言愣了一拍,撓撓頭,感覺自己猜對了,不但自己猜對了,在座的其他三個人都明白……而且比他明白得還早。
那爲什麼……
“陸姑娘的執念,衛和安的打算,我們可猜到一二分,安樂伯夫人卻不一定。”溫元思微笑開口,拯救了尷尬氣氛,“我觀衛氏自信心極強,甚至到了盲目的地步,她可能認爲沒什麼是變不了的,只不過少一個機會。”
所以她要創造這個機會。
而陸語雪不願意,推開了她。
所以她生氣,故意攪渾水拉進陸語雪。
宋採唐輕輕點了點頭:“沒錯。”
從另外一個角度上說,陸語雪之於趙摯可能是負擔,之於別人,可是才貌雙全,慧智而雅,極爲搶手的貴女。這汴梁城多少適婚青年,青年長輩,都巴巴看着呢。
這猜想來的突兀,可融進安樂伯府前前後後發生的事,非常自然,竟挑不出錯。
所以這件事……很可能就是突破口!
“可這又能怎樣呢?”祁言撓撓頭,還是想不通,“能跟命案扯上關係麼?這婚事談洽,內宅往來,都是需要很多時間的……”
“所以,”趙摯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眸如寒星綻芒,“所有猜測暫且放下,咱們再來梳理一下時間線,清晰的,準確的。”
宋採唐和溫元思肅然點頭,神情變得認真。
“首先,是曾德庸叫住甘四娘,讓她晚上去伺候他。”
宋採唐說完,溫元思補充:“被秋文康看到。”
地點是偏僻角落,時間並沒有計劃性,曾德庸給出的解釋很合理,一切看起來只是湊巧。
趙摯:“秋文康似乎和甘四娘有段前緣,並不深刻,但一定認識,秋文康暫時還沒有說,但這於眼前不重要,而且他很快會招。這一幕是巧合還是故意,可得了供言之後再仔細分辨。”
“嗯,”宋採唐點了點頭,繼續道,“之後,發生命案的房間外廡廊,陸語雪出現,且神色不佳,似乎身體不適,甘志軒遠遠看到,過來關心相扶。”
溫元思:“同一時刻,甘四娘也自遠處走來,衛和安經過。陸語雪‘應該’沒有看到甘四娘,沒任何特殊表現,甘志軒看到了生母,但心心念唸的人近在眼前,他捨不得走,就沒管親孃怎麼樣,也沒有過去問一聲。衛和安應該來的略晚一步,看到了這所有的人,但他沒有任何應對,就悄然離開。”
祁言:“陸語雪和甘志軒並沒有在原地停留很久,很快也分開了,各自忙碌。然後就是甘志軒擔心陸語雪,宴會場所沒有看到,再次折返四顧,想看看陸語雪是否在這裡,卻不小心看到了門開着,再往裡走,看到了他娘遭人□□至死的屍體。”
這段時間間隔就很長了,期間宋採唐曾在偏僻角落偶遇陸語雪,同時注意到,陸語雪和隔一丈遠外長廊走過來的衛和安擦肩時,兩個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對,似乎很意外,很震驚。
她長眉微斂:“按照所有現有信息推測,幾人齊聚廡廊後不久,就是真正的案發時間!”
趙摯指尖輕點桌面,聲音篤定,“所以當時,不管甘四娘有沒有看到這幾個人,心裡有什麼想法,她一定是進了房間的。”
“可能她心裡惦記着事,沒察覺到不對,”溫元思細緻補充,“或者她察覺到了不對,因爲某種顧慮,暫時沒有離開。”
宋採唐:“就在這個時候,毒出現了。甘四娘中了毒。”
“那有可能是後面才中的毒啊,”祁言糾結這個前後問題,“有可能是施暴的人先來——”
“不可能,”宋採唐果斷搖頭,“這個下毒的人是誰我還不知道,但死者死因,乃性事與毒雙重促發,施暴者沒有在房事過程中動殺手,但房事沒有結束,或者剛剛結束,甘四娘一定已經沒命。而死後喂毒,毒不能入胃,與我的驗屍格目不符,這毒,她一定是在最開始,性事未及時,就已經中了。”
所以這份□□,一定是先出現的。
祁言嘶了一聲,摸着下巴:“那這件事順序就很明顯了,甘四娘是先服了毒,後被用強……所以在甘志軒陸語雪衛和安離開廡廊後,有人悄悄進入了事發房間。”
重要的是,這前後兩樁事,是一個人乾的,還是兩個人?
溫元思脊背挺直,若有所思:“如果是一個人,那兇手可能是想要製作沒一點可疑的完美犯罪。那毒給的淺,加上激烈房事,完全可以讓人猝死,不剖屍根本查不出真正死因,會被以爲是馬上風。”
這種死法極不光彩,主人家想掩蓋很正常,事情可以安順過去。
趙摯搖了搖手指:“有道理,但也有些說不通。親自找毒下毒,親自用強,必然消耗很多時間和精力,今日有宴,隨處都可能有人,如此行事很可能會被發現。”
真正的聰明人,完全可以選擇別的方式,別的地點。
祁言一拍掌,雙目虎視:“那就是搭順風車!突然間天時地利人和都有了,兇手就想順便動手,自己完美脫身,栽贓給別人!”
“如果這事幹的順利,誰都不知道,官府也查不出來,非常好,兇手反正是要讓死者死的,自己安全本就是完美結局。如果運氣不好,有別人看出來了,兇手也可以順勢把事情推到前一個人身上。”
比如那藥瓶子,一看就是桑正的,會不會很可疑?
宋採唐又想到一個方向:“可若如此,兇手對於對前一個下毒的人是否有微妙的保護心理?”
感覺有點微妙啊。
“毒是桑正的麼?”她看向溫元思。
溫元思給出了一個讓大家都很驚訝的答案:“是。”
祁言都跳起來了:“可這不合理啊!一般情況下,案件中看起來嫌疑最大的反而無辜,當時那個現場,栽贓痕跡太明顯了,一點也不像桑正!”
“現場當時的確看起來不像,”溫元思同意祁言的話,“但是,我認真核查過,這種毒極爲特殊,只生長在北地,我細細查了鴻臚寺所有官員私下的,對外的交易記錄,桑正的確買過毒。”
他可能真的起了殺心,想爲衛氏除掉甘四娘,但這毒是不是他親自來用,還是給了別人,就不一定了。
“因爲他心裡很清楚,這毒是他的,所以當時才悄悄以身影遮住瓶子,不想被任何人發現。”
那麼如果本案的製造者是兩個人,對甘四娘用強的人在後,肯定知道桑正的毒,甚至有可能搞到。
這個桑正,不管看起來存在感多麼特殊,被栽贓的多麼無辜,毒自他起,他一定與本案脫不開干係。
“很好,”趙摯眼睛微眯,指節敲打在桌上,“我們現在可以正式分析之前的問題了,爲什麼同一時間,那麼湊巧的,四個人同時出現在房間外遠處的走廊?”
“陸語雪第一個出現,且看起來身體不適,爲什麼?”
“衛和安爲什麼在這時幫姑母拿東西?”
“衛氏不滿意陸語雪,不滿意的到底是哪一點?”
這個問題宋採唐和溫元思心裡已經有了想法,隨着時間線的再次捋清,再次確定了答案。
祁言卻是到現在才反應過來,猛的撫掌:“我知道了!就是這個時候!衛氏想算計陸語雪和衛和安!那房間裡不是有催情香麼?是衛氏準備的,爲陸語雪和衛和安準備的!”
年輕男女,心裡有沒有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有了夫妻之實,必須一輩子走下去。
開好了頭,決定了以後的走向,還擔心什麼?
衛氏不滿陸語雪,就是因爲陸語雪沒有聽話,沒有照着她的劇本演!
祁言嘶了一聲,爲自己的聰明睿智感動,繼續興奮的分析:“衛氏也太小看陸雨雪了,陸姑娘心眼多着呢,肯定發現了!她會躲!所以後面纔沒有事!”
趙摯比他更瞭解陸語雪:“她知道自己被算計,必須得躲,但她也想知道是誰——如果不知道始作俑者是誰,爲的是什麼,躲過這一回,可能還有下一回。所以她要這個計劃進行下去,讓她看看清楚背後佈局的人。要計劃繼續,就得有人替她進這個局——”
宋採唐眯眼:“她選定了甘四娘。”
而甘四娘之所以會聽她的,是因爲五年前的過往。
這兩個人,絕非萍水相逢那麼簡單!
溫元思:“甘志軒的出現,應該的確是個意外。”
但他的不作爲,間接決定了生母甘四孃的命運。
“這個時候,陸語雪可能沒有看到衛和安,悄悄避着人轉回宴會廳,仔細關注四周動靜,尤其與那房間方向有關的信息——”溫元思聲音篤定,“她最終發現了衛氏,也知道了同一時段,衛和安被衛氏調開拿東西,正好必須經過那個房間。”
陸語雪知道了衛氏的局。
宋採唐十分贊同此推測:“衛和安當時看到了陸語雪和甘志軒,轉身離開。他並不傻,就算之前不明白,這個時候也應該有所察覺,或者稍後稍做留意,明白了衛氏想法。他和衛氏並不是貼心親近,不可能願意做衛氏的牽線木偶,所以他有意識的避開了。”
“他可能以爲全身而退的只有自己,既然陸語雪和甘志軒碰上,那麼進房間的就會是他們兩個。他與二人交情不熟,自覺沒必要相救,所以沒管。”
“至於陸語雪,大概也以爲全身而退的只有自己,衛和安和甘四娘因計同處了一室……她不滿意衛氏,對這兩個人也沒什麼感情,所以無所謂。”
也所以,當時她纔會看到那個畫面。
一丈多遠,兩條長廊,陸語雪衛和安一人一邊,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擦肩過而,可彼此看到彼此時,神情那般震驚,那般奇怪。
他們的確都應該訝異,爲什麼對方會在這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