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得到宋採唐的目光關注,趙摯不勝歡喜, 但也知道自家小姑娘的性格, 有些不事不瞞着。
成爲平親王是件好事, 此後職權變大, 能做的事也更多, 可與之相伴的,也有麻煩,比如皇后口裡的那個‘批命’。
宋採唐多聰明的人, 聽完似笑非笑,看了趙摯良久,直到把人看的別開了頭。
趙摯拳抵脣前,清咳兩聲:“雖然有些麻煩,但我趙摯想做的事, 必能做到。”
娶宋採唐, 他是認真的。
很早很早,這就是他的人生目標。
“可是……我不想嫁呀。”
宋採唐說的是實話,她是真不想嫁。喜歡,是喜歡的,也想和趙摯在一起,但結婚……就早了點。
她是獨立自主的現代女性, 自給自足, 有愛好, 有付諸熱情想要研究的東西, 時間很緊張。在她的認知裡, 不浪到三十歲就結婚,感覺都有點虧了似的。
當然現在情況肯定不能跟上輩子比,各種硬件條件,社會形態都比不上,而且最重要的男朋友都有了,三十歲就有點太遠,二十多比較合適……她現在這具身體還沒滿十八週歲,屬於未成年啊!
這大安,她還想多看看,多走走,各種案子也很有意思。
想是這麼想,但感覺要耗到二十多歲有點難,家人……應該不允許。
宋採唐很清楚,自打進了汴梁,外祖母就非常忙,過完年到了春天更甚,各種參加花宴,很多時候還要拉上關清關婉或者她,反正家裡這三個姑娘,她總要拉一個。至於目的爲何——
還用問麼?春宴,花宴,後宅婦人們的交際場,正大光明相看各家小姑娘的機會,多少婚約是在這種場合訂下的!
外祖母把她們推銷出去的心情相當迫切了。
在這個時代,婚嫁關乎女人的一生,‘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等等俗語,確爲女人一生命運寫照,到了年紀,長輩不可能不急。
宋採唐想,平王妃此舉,打的大概也是這個主意。青春易逝,男人耗得起,女人卻耗不起。約定俗成按規矩,她這年紀必須要說親嫁人了,一年的時間非常重要,就是取勝關鍵。
可惜……平王妃太小看關家的女人了。
這個問題,對她們來說,不是問題。
家中大姐關清居長,外祖母最先想張羅的就是她,可參加這麼多場花宴下來,反倒是年紀最小的關婉先有人關注了。小姑娘嬌憨可愛,精於廚藝女紅,掌理中饋欠缺一點,但年紀尚小,學習的機會多着呢,各家主母皆不在意,問詢連連,尤其谷氏,自叢叢重圍中殺出,頻頻示好。
想來……那紀元嘉戰鬥力不錯。
只是婉妹子還很單純,沒開竅,定要多留幾年,他有的等了。
大姐關清無人問津,外祖母着急,卻並不惱恨,覺得萬事還要看緣分。她從不覺得自己的孫女不好,也一直堅定,孫女們一定能有好的歸宿,若有她人挑撥奚落,她也從不過心,光是用微笑,就能看的人說不出話來。
而且關清無人問津,並非己身不好,而是太強,是一尊大大的旺財神,娶進來肯定能興家,很多家看着心癢癢,但不敢輕提。
因爲這種厲害的女孩子,婚嫁之事必要她願意纔好,她若屬意,真心看上了哪個男子,想要和人共度一生,必能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可若她不願,有誰要硬逼——
那就得估量估量自己的斤兩了,一不小心可能會被弄死!
關清也知道自己兇名在外,婚嫁之事難談,但她並不在意,嫁不嫁人對他來說完全不是事,大有一輩子好在家裡做老姑娘的架勢。別人不多話,她也不和和氣氣,誰要來招惹她麼……呵呵。
可她不急,有人急。
宋採唐看到曹璋暗搓搓過來關家好幾趟,每一次都被關清給堵了……他常年行走江湖,心眼多的很,旱路走不通,就走水道,拐個彎的事,能難得了他?
他派人關注老夫人白氏和家主關鬆,但凡有麻煩,第一時間趕到。
幫了外祖母不止一次,也幫舅舅度過幾次危機,遂長輩們在不知道曹璋與關清有交往的情況下,已經對他印象很好,提起來總是讚不絕口,說人看着長得兇了點,其實是個憨實好人。
關清:……
憨實好人曹璋笑眯眯,給她送上一個箱子:“這兩個月的分紅。”
他也非常懂得投人所好,關清做生意,他就想法和這生意搞上關係,這樣不管關清到哪,都甩不開他。
關清一如既往面目清冷,氣質疏遠,但宋採唐覺得,她並非完全不過心,或許……等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吃大姐的喜酒了。
家中氣氛寬和,宋採唐自己知道,不會有人逼她,她也不需要反抗什麼。
但自己不想,和別人不讓,是兩回事。
平王妃的這個舉動,讓人很不舒服。
宋採唐感覺……趙摯和平王妃之間頗有些驚濤駭浪,但趙摯並沒有在她面前如何如何說王妃不好,這是一個男人的品格。他將情況坦誠,並不是想要她做什麼,相反,他不想讓她多思多慮,點明自己會承擔一切,這是一個男人的責任感。
他給她知情權,她便也尊重他的臉面,此事,知道便好,不會多想,也不會氣憤過心。
但如果有機會,她其實想和平王妃會一會,並非是服軟求和,她不是陸語雪,也做不成陸語雪的樣子,伏低做小這種技能就沒學過,也不會爲了男人忍辱負重,各種偉大,只是……
平王妃對趙摯有養育之恩,先王妃早逝,先平王也殞於意外,小小的趙摯是被平王妃一手養大的,不管現在如何不親,有什麼矛盾,這段過往不可能磨滅。
趙摯不會要了平王妃的命,也不可能把人趕走,那將來她若嫁了……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就得立立規矩。
她需要和平王妃談一談。
大家能溝通,形成共識,自是最好,溝通不了,也有溝通不了的解決辦法,人與人的交往格局,靠的不是別人,是自己。
她終究是要和平王妃撞一撞的。
不過還是那句話,不着急,時間長着呢,她可以慢慢來。還能順便安撫下略炸毛的趙摯。
此後,宋採唐拜訪溫家,看望李老夫人。
既是溫家,見到溫元思就很正常了,但想象中的尷尬一點都沒有,
對方是個很通透的人,也很理智,有些話不必多言,彼此已有默契。溫元思大大方方,處處謙雅,她便也不好小氣,大家和往日一樣,相談甚歡,就像交心好友。
宋採唐知溫元思必有心結,這一段不知多久能過去,但她心中唯有祝福,希望溫元思越來越好,將來遇到一個比她更好,更合適的人。
她小心的守着邊界,注意自己行爲,因爲任何自己不小心透露出來的微妙親近,對對方來說都是災難,這不公平。
今日必須來這一遭,也是因爲李老夫人幫了很多忙。
關家只是商家,非名門,內宅就一個外祖母支撐着,要去各種花宴什麼的,還是有點困難。多虧有李老夫人帶着,時時邀約提攜,關家才能打入貴人圈子。
貴圈自有階層,對關家不可能重視,但階層積累是實力,人脈資源也是實力,能混進來,還能混得不錯,就是本事。而且貴圈出身好,卻不一定都富足,缺錢的多了去了,偏關家最不缺這個,也不在意,能撒錢解決的事,都不算事……
遂幾圈下來,大家笑臉相迎,相談甚歡。
哪怕看出外祖母的想法,也沒幾個嘲笑不滿,人家又不是想娶婦,只是想嫁孫女。擡頭嫁女,低頭娶婦,關家只是出身低一點而已,算不上異想天開。
這前前後後,李老夫人幫了很多,不親自過來卸一趟,說不過去。
李老夫人一如既往,對宋採唐頗爲欣賞關愛,拉着她的手,說了好半天話。
而且她偶爾會看自家孫子一眼,眼神微慢,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但並未說透。
老夫人一生風雨,睿智通透,小兒女們的心思,她都經歷過,怎會看不出來?但這種事,不能逼迫,不能過於插手,一切……還是得看個人緣法。
這一日宋採唐走後,李老夫人親自下廚,給孫兒做了最愛吃的糖粥。
夜色沉幕,燭光如豆,溫元思靜了半晌,一口一口,把糖粥吃完了。
……
甘四娘命案已經真相大白,曾德庸和桑正的人物關係卻沒有清楚答案,這件事,還得繼續查,內裡隱秘的東西,還要往深裡挖。
遂命案雖結,趙摯一樣非常忙碌。
景言的身份,也是個謎,祁言辦好一應喪儀,情緒恢復過來,立刻積極舉手參與,請趙摯答應他一起做這件事。太深的秘密,官場上不宜外傳的東西,他都可以退避,不知道,但小叔叔到底是誰,做了什麼,有什麼堅持和未了牽掛,他很想知道。
先後幾次看到機關盒和機關圖,大安官場必有叛賊,且這叛賊定然來頭不小,權勢很大,不好對付。金銀通道又涉水路,相當敏感,趙摯曹璋接觸機會也就多了。
曹璋對趙摯沒什麼特殊感情,認可趙摯實力,也尊敬其人品,但多的沒了,大家合作,互利互惠罷了。可他對準小姨子宋採唐,就是真關心了。
畢竟是關清放在心坎上的妹妹,他想抱得美人歸,怎麼不也得巴結討好一下?
趙摯就很不高興了。
這一點上,他和曹璋出奇的相似,自己的女人,當然自己護,自己養,哪用着別人操心送東西?
不要不要通通不要!
遂每一次說正事,二人狀態都沒錯,稱得上友好,只要曹璋敢‘獻殷勤’,二人必打架。
宋採唐:……
不管怎麼說,事情還是要做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桃花也謝了,開始有新的進展。
鹽運司,要發新一年的鹽票權了。
在欒澤辦案時,趙摯和宋採唐就察覺到鹽道有些敏感,可惜一直找不到實證,這一次鹽票權爭的轟轟烈烈,好像……是個機會。
而且這鹽道之事,不僅和以前的案件線索接連起來,和宋採唐本身,多多少少也有那麼一點關連,由頭,在關蓉蓉身上。
年前家信來往,宋採唐知道,因‘一場誤會’無法收拾,張氏把關容容嫁了人,嗯,也不算嫁,是被人納成了貴妾。而關榮榮的丈夫,名江文瑞,是汴梁人,出身書香世家,本人很年輕,官位也不大,只是個縣令,任期至,已然奉調令回京。而江文瑞的父親江紹元,也是鹽司官員,官位不大,只是五品,但汴梁的五品官,跟地方可不一樣,鹽道上的司職,含金量也不一樣。
現在鹽運司突然敏感,關蓉蓉隨丈夫回京,全家人都在這裡,不可能留張氏一個人在欒澤,張氏也已上路,很快會來。
看起來好像都不相關,只是碰巧湊在了一起,可宋採唐怎麼品,都覺得有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這接下來……
不知如何發展。
她的記憶尚未恢復,很多事影影綽綽,找不到頭,包括父親的死,那些被燒了個信,那個她曾經看過的畫相……到底塵封着什麼往事?
趙摯人手再多,過了這麼多年的事,一時半刻也不可能查清楚。
還有張氏回來,關家也要亂起來了吧?
想想大姐和外祖母的戰鬥力,宋採唐覺得應該穩的住,問題不會太大,只是……怕關朗難做。
生母歸家,於情於理他都要迎接侍奉,必得放開書本一會兒,書院不放假也得請假。舅舅看樣子不太喜歡張氏,不怎麼給面子,關朗做兒子的卻不行。
如若張氏各種鬧騰……
宋採唐看着滿院梨花月色,有些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