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妙作局問過各位嫌疑人, 大家都得到了很多線索, 細細密密, 急需分析整理。
幾人也沒散開, 隨便吃了點東西, 找到傢俬密性很強的茶樓,要了個包間, 一邊喝茶, 一邊說話。
“我先來!”祁言最沉不住氣, 第一個舉手,“我怕我最後說,會把事給忘了。”
他有點不好意思, 但也沒辦法,他有自知之明啊, 萬一一會兒被這三個的分析帶歪,找不迴路, 自己說得來的線索可能都會帶有某種偏向,不太好。
宋採唐三人並沒有意見,點了點頭:“好,你先說。”
“先說這甘四孃的命案啊,”祁言正襟危坐,十分嚴肅,“我主要問的是甘志軒, 大家之前的猜測方向很正常, 甘志軒就是個拎不清的人, 來到這汴梁城,被富貴迷花了眼,整個人都變了。可能是之前被甘四娘養的太好鼓勵的太多,他莫名自視甚高,覺得認祖歸宗了,前程一定光明,安樂伯府除了衛氏所出嫡子,就他這個兒子,將來肯定會分了家產風光分府——當然,也可能是被衛氏忽悠的。也不知道誰給他的信心,他看上了陸語雪,還覺得自己很有希望,所以一直以來都會關注,各種獻殷勤。”
“因爲一直關注,也就知道了情敵,別的接觸不多的,不太清楚,但衛和安——甘志軒說這個人是個悍敵。不僅跟他爭陸語雪,還跟他爭衛氏的喜歡,他看不順眼。”
“等等,”溫元思突然注意到一點,看向祁言,“你說衛和安和陸語雪可能有私情?”
祁言搖了搖頭:“這陸語雪喜歡誰,全汴梁城的人都知道——”
剩下的話沒說,他偷眼瞄了瞄趙摯。
趙摯了悟:“甘志軒智商有限,他的意思,應該是把衛和安做了假想敵,這二人有何關係,有何瓜葛,他未必知道。”
祁言點頭:“對,就是這個意思!”
宋採唐卻若有所思,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盞,沒有說話。
“然後就是五年前。”祁言繼續,“甘四娘手頭緊,要賣一件耗時良久,極爲精緻的繡品,去了青縣,因爲對兒子不放心,也帶了甘志軒去。甘志軒那時傻乎乎的,只知道苦讀,對周遭一切都沒上過心,記憶也並不深刻,只對三件事記的特別清楚。”
祁言伸出一根手指:“一,青縣離欒澤並不遠,一來一回花不了幾天,甘四娘關了自己家門,沒讓任何人知道,悄悄帶着甘志軒離開的。”
“二,”他又伸出一根手指,“甘四娘似乎並不急着賣繡品,想要大價錢,好客戶,經常一早就出去,很晚纔回來,可三天後,她突然急了。她低價拋售了繡品,帶着甘志軒躲躲藏藏。甘志軒很不滿,當時還發了脾氣,甘四娘一直哄,一直求他,才哄的他配合。但當時發生了什麼事,見到了什麼人,遇到了什麼麻煩,甘志軒一無所知。”
祁言伸出最後一個手指:“七月二十這天,甘志軒被甘四娘鎖了起來,說有危險,讓他忍一忍,千萬別出來。他還挺聽話,縮在櫃子裡沒動,緊張着緊張着,竟然睡了過去,等再醒來,甘四娘就帶着他回了欒澤。”
“這幾天發生的事,對他來說就像夢一樣。”
趙摯手指敲在桌子上,眉眼冷漠:“所以當時甘四娘一定做了什麼,只有意瞞着兒子。”
溫元思問祁言:“這個過程中,甘志軒可有看到本案的其他人?”
祁言也十分失望:“就是沒有啊!甘四娘養這個兒子一點用都沒有!”
他仍然感覺,這五年前的事,一定跟他的小叔叔有關係。
“我來說說衛和安。”
接下來開口的是宋採唐:“衛氏和衛和安這對姑侄,看起來感情很好,你寵我我敬你,但實則,二人之間有潮流暗涌,很不對勁。”
“之前咱們查過案件相關人的資料,有一則流言,說衛和安的生母不是急病死,而是有人故意所爲,衛氏當時也插了手。但這個小妾死的太早,衛和安非常非常小,還不記事,相處不多,也沒有多濃厚的感情,未必有多重視,畢竟自己的利益才重要,以前,他沒能力,不能動,現在,他爲世子,更加該懂權衡。”
這一點,祁言看過太多八卦,相當懂:“看到衛和安平時和衛氏的相處,真心誠意,所有人都挑不出錯,怎麼懷疑?”
“可我同他談了談,感覺並不是這樣。”
宋採唐睫羽微動,在眼底畫出兩片小小陰影,閃動着睿智與通透:“他如此行事,另有目的。好像在試探着什麼,計劃着什麼……但應該關乎衛家家事,與甘四娘無關。遂他在這一案的殺機,少了很多。”
如果衛和安一心想着利益,真心尊敬衛氏,與她親近,會爲她殺人,但若親近的並不真心,這個行爲就不太值得了。他完全可以找其它的,更合適的辦法。
“五年前衛府嫡子出事,衛和安被接到汴梁衛家,此有據可查,他應該沒去青縣,五年前事肯定與他無關。”
宋採唐分析着,適度猜想:“但他和陸語雪並非陌生人,一定有過交集,可能還有過什麼默契約定……”
衛和安沒說,她心底卻有七成把握。
因爲真正的陌生人,肯定不會出現他和陸語雪見面時的眼神。
所以陸語雪這個人的存在,也很關鍵。
趙摯就說話了:“今次命案和五年前,陸語雪都在。她心思深,本案裡除了我們現在知道的,她並沒有同我說更多,倒是交待了,五年前曾與甘四娘偶遇,同時看到了安樂伯與其夫人,甚至桑正,她也隱約看到了一次。”
趙摯將陸語雪說過的話轉述給幾個人聽。
末了總結:“以我對她的瞭解,並不覺得她在說謊,但我認爲有所隱瞞。”
也就是,有些東西,陸語雪故意藏着,沒有說。
話題轉到這三位身上,宋採唐突然看向溫元思:“曾德庸,衛氏,桑正,這三個人的關係,你可有看出什麼不同?”
尤其桑正和衛氏,果真一清二白,從未在暗裡策劃過什麼別人不知道的事嗎?
溫元思想了下,道:“我個人感覺,桑正和衛氏之間並不清白。而且,我並不覺得曾德庸一點都不知情。”
祁言眼睛噌的就亮了:“這個料厲害了!是真的嗎溫大人!”
“沒有證據,別人不可能不打自招,自己承認,”溫元思淺淺的看了他一眼,話音卻相當篤定,“但在同一個空間裡相處,有過關係的男女和沒關係的男女,眼神表情全然不同。衛氏和桑正自以爲眼神接觸符合頻率,大大方方,實則桑正一直在配合衛氏,很有維護之意,衛氏內心很享受這種感覺,有下意識炫耀的嫌疑,二人之間眼神交流,絕非多年前的救命之恩那麼簡單。”
“至於曾德庸,看似看不懂看不透,事事以衛氏爲先,最緊要衛氏,卻時常給我一種漫不經心的感覺。他在意的……似乎並不是我們之前認爲的。”
溫元思辦案多年,見過的太多類似關係,對自己的觀察結論相當有信心。
宋採唐聽懂了他的意思,有點驚訝:“所以桑正和衛氏有姦情,曾德庸知道,可他管不了衛氏,又放棄不了,所以心裡不平衡,才每每獵美?”
這倒是很符合這個人表現出來的人物性格。
娶了個全汴梁城都羨慕的美人老婆,成了妻管嚴,戴了綠帽子也捨不得放手,所以較着勁,到處風流。他越這樣,越顯的沒用,衛氏就越嫌棄,越放的開……
祁言反應很久,纔回過勁,嘶了一聲:“那這個曾德庸完全就是個可憐蟲啊……他是不是還要幫衛氏掩飾?畢竟老婆經常幹這種事,太危險了,需要有人把風,他想日子穩穩當當的,就得把這事捂嚴實!”
趙摯頜首:“最初案子發現時,曾德庸各種攔着不讓查的表現——不管真假,很像是在幫衛氏。像是他懷疑這裡面衛氏摻了一腳,所以站出來阻止。”
“這多正常,”祁言撇嘴,“就看安樂伯府只有一個嫡子不就知道了,衛氏這種害內宅女眷的事,幹過肯定不止一回。”
可前後這一捋,看這安樂伯表現,一點兒也不像碌碌無爲,連玩都玩不到品位的閒散伯爺。
他很有心眼啊!
等房間再次安靜下來,幾人若有所思,溫元思繼續之前未竟話語:“還有衛氏對陸語雪的態度,有點奇怪。我們之前查過,衛氏對陸語雪非常欣賞,見面就誇,有種恨不得她是自家女兒的喜愛,可這一回,五年前陸語雪在青縣與甘四娘有舊的消息,是她放出來,說給我聽的——故意拉陸語雪下馬,是陸語雪突然得罪了她?”
“或許因爲要自保?”祁言八卦見多了,很會猜,“命案當前,疑點衆多,陸語雪畢竟是外人,對她來說,安樂伯府的利益大過一切啊。”
宋採唐卻搖了搖頭:“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她在陸語雪身上有什麼期待,而陸語雪沒有給她,她不高興。 ”
祁言就不懂了:“她對陸語雪能有什麼期待,難道真想收她做女兒,認個乾親?”
趙摯卻陡然眯眼,提到一個方向:“把他家變得親近的關係,不一定是認乾親,還有另外一種。”
他這話一出,滿室寂靜。
溫元思和宋採唐齊齊看他,了悟的同時,眼底現出一抹震驚。
唯有祁言不懂,在一邊抓耳撓腮的着急:“又來了,聰明人之間的默契!到底是什麼,你們到底想到了什麼,倒是說給我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