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興祖一事年深日久, 當時具體情況難查,真正事實更難拼湊。
案情似乎與盧光宗之死有很大關聯,因甘四娘等人前緣, 趙摯幾人不得不開始懷疑, 牛興祖之死是不是與盧光宗有關,或者乾脆, 就是盧光宗殺了牛興祖。
可惜沒有證據, 盧光宗也死了,這個案子似乎成了懸案。
但總能找到的, 一切事實,都將隨着案件深入, 真相大白。
在場四人討論片刻,突然產生了一個相同的預感,破了盧光宗的案子,牛興祖一案定有具大進展!
此事過, 焦點回歸, 大家繼續討論盧光宗案情細節。
溫元思繼續說探聽到的線索:“龐謙應該不是本案兇手。”
宋採唐:“何以見得?”
溫元思:“他有不在場證明。”
“案發當日,龐謙去過小酒館, ”趙摯低眉,視線緩緩滑向溫元思,“但他自言, 傍晚就走了, 並未再回去, 你可是知道了他後來去哪兒了?”
溫元思點點頭, 吐出兩個字:“怡園。”
龐謙去了怡園。
怡園,是欒澤本地花費最高,但相對低調隱密的煙花場所,頭牌很多,才藝出衆又善解人意,招來客人很多,規矩也很嚴,很能幫客人保守秘密。
可再能保密,也頂多瞞瞞一般人,煙花之地,本就沒什麼絕對的秘密,除非你沒去,話沒說。
“相陪的是琴娘。”
不僅琴娘自己陪了龐謙整夜,怡園的老鴇,做事的下人,甚至幾位賓客,都看到了龐謙,也能爲證。
“所以龐謙沒嫌疑了?”祁言指着自己的眼睛,“那我那夜看到的是誰?真的是一個男人,穿的是龐謙官服!”
那就是有人冒充嘍?
可誰能拿到龐謙官服?
溫元思搖了搖頭,表示不清楚。
但有一件事,他很懷疑:“盧家管家魯忠,有些不對勁。他應該知道很多,但嘴特別嚴,一句都不外露,不管我提到誰,他面色都未有變化,除了甘氏。”
“提到甘氏時,他突然很警覺。”
祁言瞪眼:“難道他知道當年的事?甘氏要脅盧光宗——”
趙摯眯眼思索:“若如此,他應該也知道盧光宗的秘密,比如錢藏在哪兒,暗裡到底做了什麼,爲什麼能維持這麼好的官聲。”
“其實魯忠來到盧家……”宋採唐指尖輕點桌面,“成爲盧光宗最信任的管家這件事,也透着不尋常。”
她將園子裡盧慎關於魯忠的話緩緩說出,重點是魯忠出現的時機,家人死絕,從未歸過鄉的細節。可從來沒有人注意過這件事,也沒人問過。
也就是說,在盧家,魯忠說什麼就是什麼,他有沒有撒謊,是不是有其它目的,沒有人知道。
趙摯看向宋採唐,目光幽深黑亮,如夜空的星:“我會查他。”
宋採唐點了點頭:“那你呢,有什麼收穫,你還沒說。”
趙摯從袖間抖出一樣東西:“我找到了這個。”
祁言反應快,一把抓過來,放在桌上讓大家一起看。
是塊石頭。
長條形,一端打磨的很光滑,另一端像是雕了個什麼東西,雕工太醜,哪哪都不好看,連是個什麼東西都看不出來。
做工不行,石頭質料更不行,怎麼看都是不值錢的山石,沒什麼用。
這東西哪來的?
衆人齊齊看向趙摯。
“這是劉掌櫃劉貴,藏了很久的,從盧光宗身上偷來的東西。”
多虧曹璋相脅,劉貴心裡有鬼,擔心東西丟了,趕過去查看,被趙摯逮了個正着。
“劉貴經不住我嚇,招了。”
趙摯聲音清清淡淡:“用來威脅盧光宗的倚仗,是他親眼看到過盧光宗收受賄賂,盧光宗爲了名譽,也不願意事情傳出。這枚石塊,是他有心跟蹤盧光宗時,盧光宗不小心掉下來,他撿起收藏了。”
“他不知這石塊是什麼,但他知道,這石塊非常重要,因爲盧光宗接下來的表現很緊張,找的很仔細,卻避着人,不欲旁人知道。”
趙摯冷笑:“有了目擊秘密,再加上這石塊,劉貴自覺十拿九穩,計劃周全,可他還沒找上盧光宗細談,盧光宗就先是失蹤,後來直接身死。”
劉貴的供詞,不一定完全爲真,比如他要是本案兇手,肯定不會交待是自己乾的,但這石塊的事,他並沒有撒謊。
這一點,趙摯可以確定。
宋採唐想起之前天華寺的案子,嘴硬的不行的安朋義,一過趙摯的手,立碼乖順,問什麼答什麼……
趙摯該不會對劉掌櫃也使什麼手段了吧?
趙摯見宋採唐表情變化,挑了下眉,脣角勾出個意味深長的笑,連眼神都悠遠了起來。
宋採唐心中一動。
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並且承認了!
“目前不知這石塊是什麼東西,但肯定有用。”
趙摯這句話,衆人是認可的。
能讓盧光宗本人緊張的東西,肯定是一般,再不值錢,也有用處。
溫元思想了想:“我會再去盧家,查查看有沒有暗室暗格。”
……
幾人就案件細節討論了許多。
目前有幾個方向很值得注意,比如盧光宗的爲官,名聲。
詆譭的話只有龐謙說,算不得什麼,現在人已死,很多秘密不會下意識守,大家對起來,可能會掀出很多盧光宗積年舊事,受賄,訛錢,殺人,栽贓,各種各樣可能都有。
名譽反轉起來,是很可怕的,盧光宗之前官聲那麼好,真相出來,罵他的人一定很多。
想想之前,盧光宗屍體發現時,百姓們都面帶悲憫,還商量着到盧府門前燒香磕頭,現在麼……
接下來盧家人的日子,應該不太好過。
牛興祖的案子被牽出,雖真相未露,也非本案破解關鍵,但多了更多延展性,陳年事拉出來一堆,讓大家對盧光宗認識更深。
宋採唐甚至有種感覺,哪怕她沒因意外找到牛興祖屍體,牛興祖的存在,也仍會在盧光宗中案中展現。
盧光宗不是好官,有很多秘密,一層層扒下,印象中往日微笑的臉竟都變的深不可測了起來。
“我種感覺……”
宋採唐微微側頭,指尖無意識滑過杯沿,長眉微蹙:“我們好像在被人牽着鼻走子。”
經歷的這些事,就像有人想要曝光盧光宗真面目,想要這一切真相大白似的。
她這話說的輕淡,音量也不大,卻在三個男人心裡砸出了相當大的波濤。
如果這一切是有人計劃操縱,那他們豈不都被矇在鼓裡了?
如果真是這樣,這個人一定一直在旁觀看。
是有人順勢爲之,還是……一切都是兇手自己一個人乾的?
宋採唐感覺氣氛略有些緊張,眉眼舒展,微笑開來:“也是我瞎猜,沒任何根據,咱們還是看具體線索吧。”她看向趙摯,“我的書和圖,你好像帶來了?”
趙摯頜首,將帶着的書和圖紙拿出來,放在桌上。
“宋採唐,說說吧,你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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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採唐起身,站在圖紙前:“囚禁盧光宗,致使他失蹤的人,我有個大膽推測。”
祁言“哇”了一聲,眼珠子差點掉出來,興奮追問:“誰!是誰!”
溫元思看着宋採唐,手指微捻,似在思索。
趙摯立刻明白了,雙眸微眯,吐出兩個字:“盧慎。”
“盧慎!”
宋採唐幾乎和趙摯同時說出同一個名字,聲音十分齊整。
二人不免轉頭對視,目光有隱隱流光。
宋採唐很快轉開,說自己的推測:“我同盧慎的談話中,他不時流露出羞愧感,負罪感,他對盧光宗有怨念,很深,可又有很多後悔,甚至各種想傾吐,想釋放紓解,或者爆發的欲|望……”
“他處於父權的壓力之下,想要證明自己,對作官執念很深,偏偏就有這麼一個機會,只要付出些金錢,就能得到更高一層的進步機會,他很渴望,可盧光宗不給。”
“他努力無用,心起偏執,既然能把盧光宗的書房翻了,綁了盧光宗,讓他失蹤也不是幹不出來。”
……
宋採唐分析完,說起盧光宗當日特點,尤其是鞋子:“盧光宗走了很長的路,鞋底磨損很多,顯然,這個地方有點遠。而憑他一人之力,不用車馬,腳走可歸,這個距離,又不會太遠,所以我推測——”她纖纖素指圈了下欒澤周邊山脈,“囚禁他的地方,不是在山上,就是在山邊。”
“他腳下泥土略略發紅,縣誌上記載,是西邊雲山獨有的特點。”
“盧家上下爲官,正規收入不算少,不能算窮,除了明面上的宅子別院,定還有私宅,我只問到這幾個——”
宋採唐眉眼清亮,聲音振奮,周身似縈繞着一股清慧微光,耀人雙目,讓人看的移不開眼。
她纖纖素指在地圖上連點數處,尤其在西邊的,加大力度着重點了點:“但這些肯定不夠,還有盧慎得用的下人,信得過的朋友,都需要查查。”
她視線一一滑過在場三人,目光灼灼:“若我猜測不錯,一定會有收穫!”
隨着她話音落下,祁言興奮至極,像打了雞血似的,騰的躥了起來:“沒錯,一定有收穫!”
片刻後,趙摯指節敲了敲桌面:“盧慎既然沒直接承認,就是不願事情暴露,不能打草驚蛇……”
“外面的事,我來。”
沒有證據,不能隨便抓人,有了證據,犯人就得乖乖的聽話!
他眼梢微翹,勾出一抹邪邪笑紋,側臉映着夕陽,一面是貴公子的清冷優雅,一面是惡魔的疏寂森寒。
趙摯是英俊的,也是危險的。
宋採唐卻不怕,她迎上趙摯目光,下巴微擡,笑靨溶在夕陽裡,燦燦有光:“這裡,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