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儀指尖輕輕顫抖, 後背有些發緊。
沒錯,若那個人真來了,氣惱了, 倒黴的一定是他!
趙摯會忌諱他舅舅, 不跟他搶案子,是兩邊動過手, 結過樑子, 趙摯因此被皇上罰過,多少有些忌諱。而且趙摯現在失寵, 自身難保,愁鬱難抒, 無心正事,怎麼會願意跟他槓?
那位不一樣。
那位可不會給他留面子,他舅舅,也算不上什麼大人物。過來不衝動便好, 真要衝動起來, 造成什麼無法挽回的後果,皇上重責的……肯定不會是那位。
自己還是太弱了。
承認這個有點難, 李光儀艱難的吞了口口水。
可那位不是……不在乎這案子,不是說近來沒空,並不會親自前來麼?
還有趙摯, 告訴他這個是爲什麼?
有意賣好, 想幫助他?
不可能!他們兩邊, 根本不存在關係轉好的可能性。
仔細思量着趙摯興趣盎然的目光, 李光儀目光一滯,突然懂了,得,這位纔不是突然看他順眼了,應該只想看好戲!
場面越亂,越熱鬧,越刺激,不越好玩?
混世魔王混世魔王,沒有這樣的惡趣味,怎麼會頂上這名號?
李光儀深深吸了口氣,咬着牙,口不對心的朝趙摯道了謝,轉身離開。
宋採唐看着這一幕,若有所思。
她覺得趙摯是故意的。
這人似乎想催促李刺史快點辦案,可李刺史疑心重,又盲目自信,趙摯就織就織話網誘惑,踩着分寸引導,逼李刺史快點決定。
‘那一位要來’的話,突然拋出,就是故意引其緊張。
份量這麼重,‘那一位’是誰?
破案官員,這裡已經不缺,刺史府尹通判加個觀察使,便是貴女,陣容也夠了,嫌疑人也都在,有份量的……會武……
應該是那位齊姓勳貴!雲念瑤的丈夫!
只有他才合理,只有他才能引得刺史這麼緊張!
這個人,真的馬上會來?
宋採唐不知趙摯的話是□□,還是真消息。
但不管是哪一條,都說明趙摯並非遊走在外,並非一無所知……
“每次見面,宋姑娘似乎都能給我新的驚喜,”隨着聲音離近,趙摯的人也跟着轉到假山這邊,一邊眉毛挑起,看着宋採唐,“偷聽?嗯?”
宋採唐眼梢一彎,笑了:“你還不是?如此費心勞力,演技都用上了——觀察使大人,你是真不想管這案子,還是假客套?”
宋採唐覺得趙摯會生氣。畢竟每次見面,這個人似乎都在生氣,氣量很小的樣子。不想趙摯這回卻沒有,眼睛微微眯起:“你——猜?”
宋採唐愣住了。
看着這張眉眼飛揚的臉,眸底似有似無的笑意,她突然領會到了爲什麼趙摯有個混世魔王的綽號。
眉挑目濃,鼻高如懸膽,氣質清貴的長相,可他笑意藏的非常深,透着略邪的壞,混在一起,就成了特殊氣質,很危險,也很勾人。
這樣的人,會幹出什麼事,還真是很難料到。
趙摯沒有生氣也沒有懟宋採唐,說完話轉身就走了,似乎心情還不錯。
宋採唐:……
不過她眼下沒時間研究趙摯,觀李刺史離開的腳步神情,應該是有了決策,許回去就會制定計劃,迅速推進案情,沒準今天就會有重大變化!
今天會是個好日子……
既然如此,她就不該再偷閒,不該再低調,應該去往嫌疑犯聚集之所,因勢得導,計隨勢變,看能不能爲自己爭一個驗屍的機會!
宋採唐微微闔眸,對着太陽深深呼吸。
她有種預感,今天掌握的住,表現的好,會驚喜不斷!
“琴秀。”
難得的熱鬧日子,宋採唐給青巧放了兩個時辰的假,現在跟在她身邊的只有琴秀。
“在。”
“你我相處不多,但大體印象,到現在,彼此應該有了。今日之前,我不問你,你也不必報我,今日之後,怎麼決定,全看你自己。”
她靜靜看着琴秀,眸底似有隱意:“一朝選定,再沒機會後悔,你且好好珍惜。”
琴秀心中一凜。
這話中意思……她聽懂了。
她行了個極爲端正,極爲真心的禮:“是。”
“走吧,隨我往前。”
“是。”
……
果真孽緣沉重,宋採唐很快遇到了付秀秀。
付秀秀一如既往,看到宋採唐眼睛立刻瞪圓,怕宋採唐跑,直接拎着裙子跑過來攔路:“喲,這不是男人們深夜最常談起的人,剖屍鬼手宋小姐麼?”
男人們深夜談起,剖屍鬼手幾個字,她特意加了重音,諷刺意味濃重。
琴秀上前一步,似想說什麼,宋採唐擡了擡手,讓她退下。
付秀秀話語並未停下:“宋採唐,你這名聲,你家人知道麼?哦——我忘了,”她捂脣輕笑,“你沒有家人,爹孃死絕了!連你自己都傻了多半年,差點沒醒呢!怎麼,宋採唐,你做夢沒夢到你爹打你,你娘爲你哭出血淚麼?”
“哈我怎麼又忘了,你這樣臉皮厚,寄人籬下還掐尖要強,欺負家姐的,怎麼會有羞恥心?只顧自己吃好喝好了,想什麼父母,長什麼良心?”
宋採唐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眼梢微微眯起。
“我以爲,只有市井潑婦纔會這般罵人,沒想到你一個閨閣姑娘,竟有此雄心壯志。”
她往前一步,不避不退,直直看着付秀秀的眼睛:“你這樣信口開河,污言穢語侮辱別人名聲,累及先人,你家父母長輩,又知不知道?你家姐妹姑嫂,可知你這樣敗壞家族名聲,不爲家人考慮?”
這年代,女子名聲,不僅事關自己,還關乎家族,付秀秀這些話,只要傳出去,粗魯,無禮,氣量狹小等各種形容詞,就擺不掉了,族中姐妹說親,也會有影響。
宋採唐長眉凜冽,夾着冰霜:“驗屍探案,我行的正站的端,沒傷害任何人,你眼界小,未曾見過女子如此,可別人的眼界,未必同你一樣。你怎知我夜夢不美,我父母不爲我驕傲?付姑娘纔是——莫要以己推人!”
“你認爲誰都同你一樣尖酸刻薄,欺負姐妹?你在家裡,一定有很多架吵,一定很難過吧——”
“我生身之地不在此,無父母無牽扯,你呢?你的‘良心’,長的可還舒服!”
付秀秀的話,沒能成功讓宋採唐跳腳,宋採唐的話,卻戳到了付秀秀肺管子。
“我沒有胡說!”付秀秀尖叫,“你在關傢什麼樣,關蓉蓉都同我說了,你就是賤人!我纔沒說錯!”
宋採唐眸色微垂,懂了。
原來這付秀秀與關蓉蓉,是閨中密友?
牽扯到關家,她略有些遲疑。
不管怎麼說,她是客居沒錯,有不好的話從主家傳出來……必須好好應對。
“付姑娘可不要亂說話。”
正想着,一道熟悉的聲音出現,宋採唐回頭,看到了正往這個方向走來的關清。
關清依舊妝容素淡,平眉桃腮,長的那麼漂亮,也不捨得笑一笑。
嗯,不但不笑,還瞪了宋採唐一眼,似乎在說,淨會被別人欺負,真沒用!不會開口求助麼?靠邊點,看我收拾這小妮子!
宋採唐:……
大姐一如既往霸氣。
關清走過來,淡淡掃了付秀秀一眼:“看來真是跟市井潑婦走的近,什麼亂七八糟的習氣都上沾了,這位姑娘,你真的姓付麼?”
付秀秀氣的差點岔氣:“我前日去你家找關蓉蓉,你還看到了,怎麼敢——”
“哦,關蓉蓉。”
關清目光突然凜冽,透着寒意:“你敗壞你自己名聲,我頂多笑你一聲,可你不但欺負我表妹,還撒謊壞我二妹名聲——你們付家,我是不敢沾了。還望你回去與家中大人說一聲,咱們兩家的生意買賣,還是別繼續了。”
“我沒敗壞!!!關蓉蓉就是這麼說的!!!”付秀秀尖叫。
她很害怕,家裡不靠與關家的生意銀子活着,可要少了這麼一大筆,她娘一定不會放過她!
關清不理會她的尖叫:“我的妹妹,都是好的,我從未聽蓉蓉說過採唐有哪裡不對,付姑娘的耳朵難道與衆不同?”
“蓉蓉與採唐相處似親姐妹,這話我家伯孃最有發言權,你若不信,儘可去問。姐妹間感情好了,互有玩笑乃是常事,付姑娘這樣……”
關清看了付秀秀一眼,很是憐憫:“似乎從沒有過類似經歷。”
“說一千,道一萬,這都是我家家事,付姑娘的手,是不是伸太長了些?”
我們願意打就打,願意懟就懟,關你屁事!
付秀秀一張臉漲的通紅,不知怎的,指着宋採唐,蹦出了這麼一句話:“可她勾引溫通判!我親眼所見,總不會錯了吧!”
關清沒動怒,也沒看宋採唐,只意味深長的挑眉:“哦,原來你心儀溫通判。”
付秀秀瞬間白了臉:“我沒,沒有……”
關清:“也是,你這樣的,溫通判怎麼可能看得上?”
付秀秀牙一咬:“怎麼可能看不上!我——”
關清聲色俱厲:“採唐只是應官府之邀,衆目睽睽之下幫忙而已,你卻因妒生恨,甚至不惜壞別人名聲——誰給你的立場?付秀秀,你可真是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