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採唐和祁言悄悄踩在牆外梯臺上,不敢高聲, 看着江紹元敲門進屋, 面色微繃, 不是很高興,心靈玲瓏,頗懂待客之道的頭牌姑娘玲瓏也一點也不熱情,反而柳眉微蹙:“如今風口浪尖,大人該當謹慎纔是。”
暗意對方來的不合適。
這場景就很微妙了。
不是特別熟,關係到一定程度的人, 不會說話這麼隨意。
祁言嘶了一聲, 看向宋採唐,眼珠子轉的得都快要飛出來了:看到沒看到沒?這兩個人絕對有事!
宋採唐微微點了點頭,示意他淡定, 繼續往裡看。
玲瓏這麼不客氣, 話音裡帶着冷, 江紹元卻沒有生氣, 只是直直看着她。看了很久,方纔扶額嘆氣:“我剛剛看到那姓宋的女人走了, 平王查案, 同她和溫祁一體,信息互通, 做事向來有計劃, 從不會隨性而動, 她走了, 短時間內就不會再來人,不礙事。”
看樣子像是認輸了,對玲瓏冷臉不起來。
玲瓏還是面色微冷,沒有說話。
江紹元就拉着她的手,走到桌邊坐下:“正好,你也可以同我說說心裡話。”
“大人說笑了,我一個妓子,能有什麼心裡話,給別人添麻煩?”玲瓏任他握着手,沒抽開,臉上也掛着淡笑,可神色裡沒一點親切。
江紹元臉色微冷,聲音也硬了:“你同我說實話,可是有人給你委屈了?”
玲瓏垂眸:“在這玉春樓樓,我是一等一的頭牌,又將隱退,誰能給我委屈?誰又會花那個心思?”
說完她看着江紹元,聲音幽幽,似有隱意:“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道理,所有人都懂,大人你,想必也懂。”
“我不聽這個!”江紹元突然壓不住脾氣,眼睛危險的眯起,“你知道我,今天我既來了,就不會輕易走,你告訴我,是誰欺負你,凝煙嗎?她讓她背後的人幫忙壓你了?”
玲瓏柳眉微揚,聲音也跟着加高:“江大人!我勸你冷靜!凝煙背後可站着皇后的親爹,雖說去年起身子壞了,不能再恣意享樂,但他對凝煙一直很喜歡,着迷了的喜歡,莫說這玉春樓,外面的人看到了都要退避三分,給多少面子都不算多,你別輕舉妄動,把自己給舍進去!”
江紹元兩眼一凝,聲音更高:“可你這些日子明顯不對!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
房間內氣氛緊繃,落針可聞。
玲瓏不說話,江紹元就又沒脾氣了,輕輕揉她的手,一臉真誠微急:“你我情分終歸不同,有什麼話不能和我說的?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爲了你什麼都可以做,哪怕刀山血海!管她是誰,只要敢欺負你,我就——”
“江大人慎言!”玲瓏這次是真急了,柳眉倒豎,努力壓着聲音,“這青天白日的,不會說話了是麼!”
江紹元抿着脣,神態間略有懊悔之色,應該也是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再是閉門私語,這時機也不對。
“大人爲奴做過什麼,奴都知道……”
玲瓏說着話,美眸微溼,有了淚意,身體也軟成柔柔的水,乖巧的靠倒江紹元肩上:“足夠了……真的夠了,不要再繼續了……否則奴這一輩子,怕是還不清。”
“我要的就是你的一輩子!”江紹元紅了眼,大手緊緊摟着玲瓏的腰,十分霸氣,“你是我的!”
玲瓏就笑了。
她本就天姿絕色,骨穠體纖,堪稱萬物,而今一笑妖嬈,更是媚眼如絲:“想要奴……火氣還這麼大?”
一邊說着話,她素手已遊走江紹元胸前,每一個眼神動作,俱是挑逗誘惑。
江紹元怎麼受得了?
呼吸瞬間重了起來。
玲瓏不僅輕摸他的胸,慢慢的,也開始挑起衣裙間絆帶,脫自己的。
“明明想要奴,還要浪費時間吵架……怎麼,是今天奴不夠美,大人不想抱,還是奴的薰香不誘人,紅帳不夠暖,看起來不舒服?”
眼前一片春光燦爛,江紹元眼睛都直了,一張臉又是紅又是白,聲音侷促,相當泄氣:“你明知我對你……拒絕不了……”
“奴知,奴都知。”
玲瓏抱着江紹元的頭,在他腦門親了一口,聲音柔柔軟軟,似直入愁腸,滿含相思:“不知何以回報,只願以身相許。”
江紹元忍不了,反抱住她,低頭欲吻。
“大人,奴心裡有你,一直有你。奴也時常發夢,若能日日與君相伴,夫復何求?”
玲瓏低低訴着情,話語曲曲轉轉間,皆是誘惑。
可這些話,她說來直白誠懇,帶着珍惜,帶着遺憾,更添了幾分真誠,讓人心頭如火燒,欲罷不能。
日日相伴,一生如此,是不可能的。
江紹元已四十好幾,是江家這代家主,兒子也早已長成,娶妻生子,他不可能拋下臉面不要,迎個妓子做小妾。
這個事實,玲瓏明白,江紹元也明白。
就是因爲明白的知道這段情難有最好的結果,纔不應該虛度光陰,浪費彼此心意。
玲瓏每一言每一行,都直戳江紹元的肺管子,江紹元深嘆自己被對方拿的死死的,又甘之如飴,跟個毛頭小夥子似的,受不住半天撩撥,直接抱起玲瓏,走向牀邊。
玲瓏摟着他的脖子,笑聲似銀鈴。
也不知是江紹元動作太急,還是玲瓏因被抱着,不好估量距離,牀頭有樣東西打翻,摔到了地上。
“呀——”
玲瓏發出嬌嗔:“大人把奴的東西打壞了呢。”
“不就是個玩意兒?你要多少,回頭我給你買——”
“那要是買不到呢?”
“怎麼可能買不到?買不到,我把命給你——玲瓏嬌嬌兒,你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江紹元心思相當急切,很快房間裡就失了調笑之聲,粗重呼吸重重。
這種時候……
祁言下意識調轉視線,從牀帳移到地上,地上除了剛剛二人不小心弄掉的東西,很快,多了一件件,二人的衣服。
要是他自己,這點場面根本算不得什麼,他號稱汴梁第一樑上君子,大晚上亂竄,什麼事沒見到過?這點小場面他臉都不會紅,換了別的時候,他還能掏瓜子慢慢磕,邊看邊點評,故意鬧出點動靜嚇唬辦事人……也不是沒有過。
可問題是,今天宋採唐在啊!
人家可是個閨閣少女,黃花大姑娘,怎麼能跟他一塊看這個?
多辣眼睛!
要讓摯哥知道——還得了?怕不得立刻宰了他,大卸八塊喂狗!
祁言只頓了一下,不敢多留,拉起宋採唐就跑:“走了走了,忒沒意思!”
宋採唐:……
這種事她並不是不懂,但現場看別人這樣,也的確有點不太好,她沒這個興趣,從善如流的跟着祁言離開了。
二人走出去老遠,祁言仍然很尷尬,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直接看宋採唐。
“那玲瓏果然是個妓子,大白天的就……”他本意吐槽兩句,可話一開口,就覺得不對,趕緊改方向,“不過之前咱們的猜想很對!江紹元對玲瓏有真情,還爲了保護她幹了很多事!雖然時間有限,都幹了什麼他沒說,但他自己都承認了這事——許這次連環案的兇手,就是他!”
宋採唐面色安靜,沒有說話。
祁言正發散思維,也沒注意,還在繼續說:“之前幾回問話,摯哥就說那叫凝煙的姑娘膽子太大,怕是有背景,可真是沒想到,這背後靠山竟然是皇后娘娘的爹!那老頭得快七十了吧,多噁心,怎麼玩心還那麼大?凝煙姑娘竟也忍得?”
“王氏死那晚,凝煙和玲瓏見過,她們兩個,會不會有什麼貓匿?”
“可惜今天了,好好的一場戲,叫江紹元個精蟲上腦的禽獸給攪壞了,得到的線索不多……”
今天一場大戲,給祁言帶來了很多靈感,他思維發散,哪個方向角度都覺得不對勁,都必須懷疑。
嘮嘮叨叨說了良久,沒個結論,祁言有點急:“唐唐你倒是說句話啊!”
宋採唐沉吟:“玲瓏不僅不算被矇在鼓裡,她還知道很多事……”
祁言沒明白,兩眼瞪得溜圓:“哈?”
啥意思?
宋採唐長眉微斂,目視前方:“一個聰明人,若想保護一個人,不太會願意對方知道。”
“那就是浙江紹元太笨了?”祁言反應過來,眨眨眼,“他能當上鹽司主官,鄭方全的下屬,絕對不笨。”
真笨爬不到這個位置。
“有其它內情?或者——江紹元對玲瓏喜歡是喜歡,但沒那麼愛?”
祁言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應該沒錯:“話本子裡故事再多,恩客對妓子,委實很難真心。”
宋採唐淡淡看着前方:“不是真心喜歡,爲何幫她做那麼多事?”
尤其上升到殺的地步。
“的確有點自相矛盾……”祁言想不明白了,他摳摳腦門,“但不管怎麼說,江紹元保護玲瓏,爲她做了很多事,總是真的!他自己說的,玲瓏也沒反應,還謝了他!”
所以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殺人還是沒殺人?
祁言頭大的很。
宋採唐沒說話。
祁言便又試着分析:“興許是有其它內情?或者江紹元的確在保護玲瓏,但是保護的方向不一樣?玲瓏在別處有很多麻煩,只是我們不知道?”
“又或許,”宋採唐意味深長的看了祁言一眼,“有人,故意讓我們這麼想。”
祁言就猜,宋採唐有新想法了。
但這個想法還不成熟,也沒有線索佐證,甚至她自己都還沒理清,不好現在說。
祁言相當體貼,沒追着問。
但是日子還要過,案子還要查。
祁言拳砸掌心:“反正不管怎麼說,這個江紹元一定有問題,必須得重新問話!我要去找摯哥鎮場子!”
宋採唐十分贊同:“嗯你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對江紹元重新問話非常必要,問的好了,能決定案子的走向……
宋採唐對問話結果,相當期待了。
可惜最先回應她的,不是趙摯和祁言帶來的結果,而是關蓉蓉。
計劃做好,趙摯和祁言一起去往江家問供,對方配合不配合,有沒有老實說,宋採唐不知道,也沒時間打探,甚至沒時間等待,關蓉蓉來勢洶洶,直接到關家,讓人傳話,把她給叫到了正廳。
而關蓉蓉之所以這麼急切暴躁,是因爲她的夫君江文瑞,正是江紹元的兒子,她得稱江結元一聲公公。
當然,她只是妾,再貴,也是以不得臉的手段方法進了江家的門,平日裡不一定能見得到江紹元,就算見到,別人也不一定給他好臉色。
宋採唐一看到關蓉蓉,就懂了。
這次連環命案的事很大,江紹元牽扯其中,所有人都知道,但之前他只是相關人,問了幾次話,沒什麼麻煩,但在事發多日的今天,趙摯和祁言大張旗鼓的找上門,氣氛就很微妙了。
很多人下意識就會得出一個結論:他可能就是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