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一道清脆聲響打破了安靜, 有抹纖細身影踩着陽光, 快速跑進了花廳, 正是關婉。
她一手拎着裙角,一手捧着盤點心, 跑這麼快竟一點都沒亂,點心放在宋採唐面前時還冒着熱氣,香甜軟糯的味道撲面而來,十分誘人。
“姐姐你猜我看到誰了?”
冬芹刻意縮小了存在感, 和普通下人侍立的方式一樣, 關婉就沒注意到房間裡有人,清澈杏眸直直看着宋採唐,一臉‘快問我,快問我’的表情,十分興奮。
宋採唐視線緩緩滑過冬芹——
微笑着拉住關婉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看到什麼了?這麼高興?”
難得關婉不再那麼緊張害怕, 眼下妹妹比案子可重要多了。
冬芹瞬間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
關婉:“我看到夜聖堡的管家,就是那個叫辛永望的,和夜楠說話了!”
宋採唐親手執壺倒了杯茶,塞到關婉手上:“哦?說什麼了?”
“夜楠不知道遇到了什麼事, 好像很傷心,還哭了……吧, 大概, 離的有點遠, 我沒看清, 但辛永望絕對過了!”關婉小手一揚,豪邁的喝乾了盅中茶,“她們一個堡主,一個總管家,什麼時候,說什麼話都很正常,但這一回,辛永望摟了夜楠的肩!”
“還小聲哄喲……”
關婉蹭到宋採唐身邊,眨眨眼,小小聲:“辛永望說什麼‘你放心,都是你的,我不要’,說什麼‘我只要永遠在這裡陪你就好’,還說到了四年前的什麼事……”
“很曖昧哦。”
關婉眨眨眼:“各種欲言又止欲語還休,最後還大膽的摟了夜楠的肩,說我想照顧你……”
“這個辛永望一定有事!”
話說完,關婉有些緊張,捧着小臉看向宋採唐,像個乖巧的正在搖尾巴的貓咪:“怎麼樣,有用麼?能幫忙破案麼?”
宋採唐笑着摸了一下小姑娘的臉,肯定的點了點頭:“婉婉很聰明,很有用。”
因她之故陷在這裡,關婉沒有半句抱怨,相反,就算害怕,膽怯,小姑娘也一直撐着,儘量不給她添麻煩,儘量能幫助到她,以前沒動過的腦子,在這裡全動了,以前沒做過的事,在這裡也都做了……
宋採唐心裡嘆了口氣。
要是大姐關清在這裡,不知道怎麼心疼呢。
關婉自己倒沒覺得什麼,聽宋採唐說完,長長鬆了口氣,能幫上忙最好了,案子早點破,姐姐早點抓住兇手,她們就能早些出去,給大姐報個平安……
幾天沒回信,大姐一定擔心了。
平靜下來,關婉小臉有些紅。
看到辛永望和夜楠私語,覺得對案件有利,偷聽了下,可畢竟不是什麼好事,她又是個未出閣的姑娘……
稍稍有些害羞。
爲了避開這種情緒,她生硬的轉移話題:“堡裡大小姐接下來怎麼辦呢?真是好生命苦。準新郎死了,大管家辛永望表白,能得慰藉,當然是好事,可萬一辛永望不是真心的怎麼辦?”
“這夜聖堡偌大的家業,大小姐一個人難以支撐,總是要嫁人的,嫁個真心人還好說,嫁錯了,可是賠了財又賠了人……”
“還有那小妾,感覺心很大的樣子,廖星劍是老堡主友人的遺孤,從小被老堡主代爲養育,那既然是老幫主的朋友,肯定有些家產的,那廖星劍自己又能幹,聽聞這些年爲堡裡賺了不少東西,小妾抱着兒子,怎麼會不爭一爭?”
關婉伸出手指,一根一根點着,頗爲夜楠發愁。
宋採唐嚐了顆關婉拿過來的點心,和以前一樣,入口柔軟甜香,就像關婉這個人,渾身透着溫暖。
有人在旁邊聽問,哪有不用的道理。
宋採唐就叫了冬芹的名字:“這辛永望,是怎麼回事?堡裡上下都知道嗎?”
關婉彷彿現在才注意到這裡有人,杏眼睜圓,眨了又眨,都忘記喝茶了。
宋採唐給她塞了口點心,她纔回過神。
然後……更加不好意思,努力往後邊縮。
宋採唐沒再管,只看着冬芹。
冬芹想了想,點頭:“辛總管早年一直在外堂歷練,接任務,認識大小姐,卻並沒有太多相處,也談不上喜歡,近幾年到了外院,內堂,纔開始慢慢和大小姐熟悉。”
“兩年前大小姐救過他的命,他大概起了心思,但他對廖公子也很尊敬,並未作出任何出格之事。我們江湖中人規矩不像外面那麼嚴,不管心裡怎麼想,做事有分寸,就儘夠了。他之前從未對大小姐做過任何非分之舉,方纔……大概是情勢如此,不想再壓抑了。”
宋採唐:“也就是說,夜楠對他並沒有什麼想法。”
冬芹:“大小姐心思,婢子不敢胡亂猜測,但經過這麼多事,大小姐還是願意嫁給廖公子,可見對廖公子何其真心。”
宋採唐看着眼前的丫鬟,指尖輕輕點在桌面,若有所思。
冬芹拉四年前的事擋刀,過往說了一大通,但特別重要的事,好像一點都沒漏。
她嘴上說着江湖門派規矩不嚴,可這麼大說特說一個主子的私事,怎麼可能沒任何倚仗。
她的把柄,一定與夜楠有關。
宋採唐猜測,九月十三,冬芹和徐德業雙雙被別人看到,不得不列爲嫌疑人,這倆人一定是做了什麼,比如……偷情。
沒有訂親成親,暗裡私通,這種事怎麼能讓別人知道?所以他們不敢說。
偏二人有倚仗,上面有人相護,哪怕被那麼多人架出來,也並沒有太多麻煩。
而且這個丫鬟並不是真的滴水不漏,她明明不蠢,卻並沒有用腦子,回話刻板,程式化,就像早就被誰教好,甚至之前對話演練過,很多話脫口而出,根本不用想,頓一頓,是想讓你認爲,她在想。
這丫鬟既然和徐德業有事,這些話,沒準就是徐德業教的。
看來想詐人,最好是這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
現在……
倒是不着急了。
越篤定這事和夜楠有關,宋採唐就越覺得,這夜楠有秘密,而且秘密還不少。
她不如等一等,再看透一些。
這個案子最大的難點還是信息量,她總感覺還有很多事,沒有浮到面上來。
一陣微風拂過,擡頭看天,湛藍天空中有一隻蒼鷹掠過,帶着煌煌氣勢,倔強傲然,就像……某個人的臉。
宋採唐瞬間腦補趙摯抱着胳膊皺着眉頭各種嫌棄她樣子。
她素白指尖落在短短竹笛,下意識輕輕摩挲。
我會完成的。
她脣角微揚,露出一抹微笑。
……
關於杏仁,夜聖堡上上下下找了幾天,竟然沒半點線索,最多就是廚房中的炭火被使用過。
宋採唐仍然喜歡夜色,將晚,深夜,或是後半夜,她都喜歡。
心血來潮走一走,每次都有不同的收穫,今天這個,更是不得了。
她看到了夜楠和析蕊的孩子。
小孩最多三歲,是個三頭身的萌娃娃,就是膽子有點小,不大敢鬧,也不太敢說話,摔疼了哭,也只敢小聲的哭。
析蕊好像不怎麼帶他,反正堡裡哪哪都有人,丟不了,她只執着於抱着孩子睡覺,不管孩子白天去了哪,做了什麼,她都不關心,但小孩必須得夜裡和她一起睡覺,彷彿這樣,她纔有安全感。
入夜之前,有太多太多的時間,小孩竟然都是一個人。
小孩不喜歡讓下人抱,也不喜歡下人走的很近,總是一個人亂跑,也總是摔跤。
這一次摔的有點狠,頭撞到了粗粗的樹根,當下就眼眶紅了,哭的特別可憐。
夜楠正好經過,看着小孩,眼神特別複雜。
她的手伸了兩次,收回來兩次,不忍心,又不願意靠近。
但小孩真的太可憐,連叫娘都只敢小聲的叫,哭的人揪心。
夜楠最終還是沒忍住,手放下,輕輕揉了揉小孩的頭。
小孩認識她,但應該是被析蕊教過‘不能靠近這個人’的話,怯怯的躲開了,哭的更兇更可憐,小身子都顫抖了。
夜楠閉了閉眼,從袖袋裡掏出一顆糉子糖,塞進了小孩嘴裡。
小孩愣住了,但也頓時沒哭了,舔着糖,口水都流了下來。
夜楠笑了下,沒說話,也沒有其他動作,越過小孩,轉身走了……
宋採唐還看到了辛永望。
這一次很奇怪,辛永望並沒有追着夜楠,各種表忠心,他在和華容拉拉扯扯。
整個夜聖堡,華容只對夜楠有好臉色,其他人通通不喜歡,包括辛永望。辛永望拉他袖子按他肩頭,他直接甩開,再拉,再甩,越來越不耐煩。
辛永望應該也生氣,皺着眉冷着臉,眼睛裡都是森森寒芒,很有些霸道的,類似上位者纔有的凌厲氣勢,可他並沒表現出來,仍不敢大動作,只敢擋着華容的路,小聲和他說着什麼。
頗有幾分小意討好的意思。
看到這一幕的宋採唐驚呆了。
辛永望的目標,不是隻有夜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