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這裡原是福陰寺側殿改成的旅店,不知殿裡曾經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寬闊的大殿已被改成幾間客房,客房依然像是原來的殿堂那麼陰鬱而寬綽。殿外的庭院未改寺院的格局,大殿的兩邊是廂房,中間寬大而方正的院落,矗立着一棵參天的古樹,夏日這裡自然是客人和店員們納涼的地方。
小分隊的隊員們走進庭院,把身上的行囊隨意放在樹下的石桌上,唯獨喜鳳娘,一個人跟着店裡的小夥計走進了客房。冷娃在設想中最不想看到的場景,此時變成了真實,喜鳳娘進了客房,就再沒有露臉。
冷娃輕輕分開濃密交織的枝椏,福來旅店的裡裡外外,都在他居高臨下的視野之內。路上冷娃看到的那些在各色衣衫下掩蓋的殺手們,此刻分成兩批人:一批直接攻擊,另一批作備援,已經封住了所有進出旅店的通道。冷娃諳熟這種情況下的戰術原則:一對一。進行交手戰時,如果有三個對手攻擊你,你必須讓兩個首先動作的敵人喪失戰鬥力,這時必須使用一着必殺的“黑手”,剩下一個對陣,你纔有取勝的把握。冷娃給自己明確了目標:消滅那些準備增援的殺手,一個不留地消滅那些剩餘的敵人,不管他準備“上”,還是準備“逃”。
冷娃的自信在殺手們的瘋狂中多少有些理想化了。
鬍子、富民等一行進了福來旅店,來到庭院的大樹下剛剛坐定,便有些“客人”前後腳跟了進來,讓這個平日裡客人寥落的小店,驟然間膨脹起來。富民用眼的餘光掃了一下週圍,庭院各處散開的來客人數超過了小分隊,有意無意間小分隊已經被圍在中央。
“先生請用茶。”一個端着茶盤的旅店夥計,從屋內走到大樹下,把臉湊近了喜鳳。擡眼間,他發現眼前這個人居然是個女人,這讓他吃驚不小。就在恍惚中的一瞬間,喜鳳一揚手打飛了他手中的托盤,隨之一把匕首戳進了對方的胸膛,此時那個夥計手中握着剛從托盤下抽出的尖刀。
一場生死絕殺就此展開。
此刻一切掩飾都已沒有任何意義,敵我雙方全都露出了本像。小分隊的隊員明顯處於劣勢,因爲不便僞裝,隊員們身上備的都是匕首之類的短兵器,而那些殺手手裡拿的都是些長劍、短刀,而且每個人面對的不止一個殺手。
首先開打的喜鳳,不等第二個殺手上身,便把頭上戴的破草帽揮手扔了出去,飛速旋轉的草帽,劃過殺手的臉,鮮血迸濺倒在地上。接着他又向三個揮刀衝上來的三個殺手,舉起手臂一指,一揮,三個四角帶棱的暗器,準確插進了三個殺手的脖頸。喜鳳一個箭步衝過去,在一個殺手捂着脖子倒下去的一剎那,奪下了他手中的短刀。
秀娟被兩個和尚模樣打扮的殺手前後夾住。突然,他們甩掉了身上的袈裟,露出束身緊腰的行武者裝束,每個人背上插着兩把刀。秀娟瞟了一眼這倆和尚:“武士。”她不屑地哼了一聲。日本武士有着傳統的殺人原則,講究一刀斃命,因此他們往往都備有兩把刀,在第一刀攻擊的時刻,第二刀已經擊中了對方致命的要害。
兩個殺手逼近秀娟,一人手握一把刀,意圖很明顯,一個人佯攻,另一個絕殺。秀娟塌下腰身,兩眼機警地來回瞟來瞟去,就在兩個殺手同時猛衝過來的時刻,倏忽之間她騰身躍起,兩腿平開搭在兩個殺手的肩頭,兩手順勢撥出了插在兩個殺手背上的另一把刀。就在她身體下落的剎那,兩刀已經分左右穿透了兩個殺手的胸膛。
秀娟身影一從冷娃的視線中出現,冷娃的槍口就在秀娟的左右晃來晃去,眼看到兩個殺手夾住了秀娟,冷娃的槍口就盯住了其中一個。秀娟飛身揮刀,兩個殺手瞬時斃命,讓冷娃看了個滿眼,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驚歎道:“這纔是日本武士一刀斃命的刀法。”
鬍子一進庭院,就瞄上了中蹲在牆邊的一口切草用的大鍘刀。那邊喜鳳剛一出手,鬍子一個箭步衝到牆邊,順手抄起了鍘刀。幾日沒刮鬍子,加上他出衆的大個子,手裡挈着一面大刀,像一尊鐵塔般的凶神立在庭院的中央。三個殺手向他衝了過去,三個人手中飛出的暗器,飛轉着,帶着扯開空氣的撕裂聲,同時朝向鬍子的腦袋。鬍子舉起鍘刀擋住顏面,暗器打在鍘刀面上迸出火花,發出清脆的丁當聲,接着,他揮舞起大鍘刀迎着這三個人向前跳了幾步。幾十斤的大鍘刀在鬍子的手裡像是小兒玩的風車,嗖嗖地轉着,相形之下,殺手們揮舞着刀,像是風舞動着麥稈,顯得那樣輕飄和脆弱,甚至帶着一點可笑和滑稽。殺手們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麼對付這個看似笨重,卻像閃電般迅速且捉摸不定的兵器。“嚓”一道光閃過,一個殺手的頭顱飛向空中,千分之一的瞬間猶豫讓他身首分離,另外兩個殺手不自覺地向後退了數步。倆人互對眼神,心裡立刻達成了對付這個黑鐵塔的默契,他們分前後圍住了鬍子。鬍子預感到自己處境的不利,如果殺手同時下手,他將首尾難顧,他正想找一個能把兩個殺手都收入視線的位置,殺手們前後夾擊,發動了攻擊。
揮動的鍘刀與飛舞的日本武士刀碰在一起,發出一聲鏗鏘地撞擊聲,無奈之下,鬍子只能選擇前面的一個殺手;後面那個殺手,抽刀朝着鬍子的後腰刺來……
“呯”一聲刺耳的槍聲劃破了殺場上濃聚着的血腥的空氣,鬍子身後的那個鬼子殺手應聲倒下。冷娃從他的阻擊點,打掉了第一個目標。鬍子全身輕鬆地一抖,手中的鍘刀順着空中畫出的弧線,朝着眼前的殺手斜劈下去……
“呯,呯,”接連幾聲槍響,冷娃的槍口封死了幾個從外圍企圖進入庭院的殺手,一時不知槍聲從何而來,鬼子殺手在迷茫中亂了陣腳。準備增援的殺手不敢貿然硬闖,紛紛倚着牆邊散開。冷娃驟然停止射擊,明處與暗處模糊了界限,膠着在一片沉寂中。
庭院中的拼殺依然在進行中。
杏花被一個殺手死死纏住。殺手留着滿腮的黑鬍鬚,一臉橫肉,與杏花嬌小的身材相比,更像是一隻惡狼在追逐一隻走投無路的兔子。殺手輕蔑的望着眼前這個小女人,刀的閃光不停地在空中畫着曲線,在想象中,他的眼前早已飄着無數花布的碎片。但是他很快發現,無論他的動作多快,他的刀都無法接近那個小女人。杏花手中只握着一把匕首,但這把匕首像是無數匕首的影子,讓她的全身無處不帶刃。她靈巧地躲避着殺手閃來閃去的刀鋒,身體忽遠忽近的貼近殺手,每接近一次,對方就被深刺一刀。最終殺手跪在杏花的面前,渾身像個血葫蘆一樣,倒下了。
庭院的大樹擋住了冷娃的視線,他看不見樹後的富民,也看不見追上去的殺手,但聽過幾聲點射的槍聲之後,幾個殺手踉踉蹌蹌從大樹後閃出來,倒在地上。
此時,巴石被兩三個殺手逼到牆角,已無路可走。他似乎一直在退讓中,在靈巧的躲避中顯出幾分猶豫,動作沒有一點攻擊性。殺手們甚爲得意,攻擊也更加兇猛。就在他離牆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他突然轉身,腳蹬牆壁,一個鷂子翻身,騰空而起,落地時已經到了殺手的背後。他以閃電的迅捷,抽出殺手們腰間的另一把刀,向殺手背後戳去……
冷娃從綠樹遮掩中發出的精確點射,把庭院外埋伏和增援的殺手打懵了,進不得,退不得,甚至動彈不得。自從喜鳳娘進了一間客房,他就時不時地瞄着這間屋子的房門。可就在他擊倒庭院處衝進來的幾個殺手的同時,有幾個殺手躍進了那間屋子,待冷娃看到,射擊已晚了。
看到這個情景的還有喜鳳,“壞了,媽媽要吃虧!”她飛一般向客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