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像是從大地的**裡被拉了出來,血紅的顏色,在一片灰色、污濁的雲層中掙扎着,不斷的變換着形狀。當它終於掙脫雲層的束縛,露出本色的圓盤形時,卻染成了絳紅色,像是一團凝固的血跡。
三木武夫站在彈藥庫頂四周的巡道上望着這個如黃昏落日一般的清晨,預感到一種帶有天啓的不祥之兆。他從彈藥庫連接四角碉堡的巡道,來回走着,巡視着下面的大橋和大橋的四周,想着會發生的各種可能。
兩個距離彈藥庫和橋200多米的山頭的開闊地佈滿了地雷,對步兵來說這是一個死亡地帶。如果從左側的山頭直接攻擊彈藥庫,沒有炮羣般的巨大火力,不會有什麼效果。選擇從連接橋西的大路,直接攻擊橋頭和彈藥庫的正門,強打硬攻的可能不是沒有,但是支那軍隊微弱的火力,決不是守備日軍的對手。如果支那軍隊選擇正門佯攻,那麼他們真正的攻擊點會在哪裡?也就是說這座堡壘防守的最薄弱環節在哪裡?到這裡他想不下去了,漢語中所說“固若金湯”對他守衛的這座橋,這座“城”來說,恰如其分。但是如果被撕開了缺口,那麼這座彈藥庫就是坐落在火藥上的活棺材……不過,小野旅團留給他的別動隊,在不足十分鐘的時間內就會趕到,這又讓他覺得自己太多慮了。
щшш● тt kān● ¢ ○ 低頭之間,他突然注意到彈藥庫大院子的中央停放着兩輛昨天夜裡剛剛抵達的彈藥運輸車,因爲夜黑,車上滿滿的炮彈還沒有來得及卸下來運進庫裡。他似乎意識到什麼,提醒自己:今天一定要儘快把這些彈藥入庫,起碼也要把這幾輛車停在更安全的地方。
他擡頭望了望已經高高升起的太陽,抖了抖軍大衣上沾滿的晨露,嘴裡哼了一聲:“今天是個大睛天!”
郭團長不停地搓着手,不時地瞅瞅腕子上的表。看着國軍那幾十門嶄新的德國小鋼炮,想着自己將親自指揮着他們痛痛快快地玩一把,心頭一陣一陣像衝浪一樣涌起的興奮,讓他的全身都微微地抖動着。
“開炮!”表的指針正在八點鐘上。
巨大的轟鳴讓大地從莫名其妙的驚嚇中跳了起來,震落的樹葉漫天地舞着,彷彿一陣冬日的寒風掃過。
炮聲是戰鬥打響的信號。那邊,吳團長一揮手:“打!”十幾挺機槍聲嘶力竭地叫囂着,掃蕩着守備橋東的橋頭堡和彈藥庫的大門。連隊的士兵們分幾個方向,魚貫前行,向日軍發起了攻擊……
早早隱蔽在小樹叢中的突擊隊們每個人的上身綁着手榴彈,腋下抱着炸藥包靜靜地等待着……他們聽到滿天的咆哮竟顯得無動於衷,平靜讓他們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當這些漢子們從血泊中抱起親人屍體的那一刻,他們全部的生命意義只剩下了兩個字“復仇”。他們恨的不僅是殺害他們親人的日本鬼子,他們恨的還有自己:五尺漢子竟然不能保護自己的家人和家園,任野獸們殺戮、凌辱、塗炭;身爲男兒,上對不起祖宗,下對不起家人、鄉親,天下還有這樣的奇恥大辱嗎!
牛鬥給突擊隊員們的命令很簡單,衝到敵人彈藥庫的後門,炸開它,進去以後,不管什麼,只要碰上敵人的彈藥,不論是車子裡的,還是庫裡的,只要點着一個就行。
牛鬥一擡手,兩個突擊隊員藉着樹叢的掩護,悄聲無息地接近了通向北側彈藥庫後門的大路。樹叢的遮掩,讓隊員能夠衝到大門的距離縮短了十米,剩下的十米則要完全暴露在敵人的火力之下,爲了闖過這段生死之路,吳團長和郭團長各派了一個機槍班掩護他們。
兩個隊員突然從樹叢中躍起,向大門衝去……
就差十來步可以接近敵人射擊死角的時候,鬼子發現了,機槍的子彈像雨夾帶着一陣疾風掃了過來,兩個隊員倒下了。
兩個機槍班的機槍吼了起來,但是卻壓不死鬼子機槍的嚎叫,又有兩名隊員犧牲了。
牛鬥急了,大吼了一聲:“把炸藥包給我,我上!”他搶過一名隊員手中的炸藥包,就要衝出去。一隻手死死地壓住了他的肩膀,突擊隊長三道門拽着他說:“不行,這是白白送死,有多少人都闖不過去。”
三道門和牛頭是一個村子的,論輩份還是他的叔叔。在鬼子血洗牛邊草村的時候,一個鬼子在他頭上砍了三刀。等人們發現他的時候,人跟血葫蘆一樣,居然還活着。後來他乾脆連名連姓都不要了,自稱“三道門”。
他輕輕在牛鬥耳邊嘀咕了幾句。
“那怎麼行!”
“那怎麼不行!現在只有這個辦法了,你看好了,我倒下的地方就是咱們能衝到最遠的地方,剩下那段路就看自己運氣的了。”
“三叔,你先走着,我後面跟着你!”
“走之前,三叔有件事求你,將來在我的墓碑上寫上三叔的大名——牛三喜。”
三道門把自己身上綁着的手榴彈的保險蓋全部打開,右手緊緊攥着一把導火索;左手腋下夾着一個炸藥包,準備衝鋒,同時,牛鬥也抱起了炸藥。
“機槍掩護。”隨着牛斗的命令,三道門像是乘着呼嘯的子彈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