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分隊佔據着一個小高地,從眼前看,這種居高臨下的地形十分有利。但很快冷娃就發現了它的致命點:這是一個孤立的高地,四周並無憑藉和依託,一旦形成四面包圍的局面,將無路可退還會把自己困死在裡面。
乾淨、迅速地消滅衝上來的這股敵人是唯一的生路。
雖說來不及排兵佈陣,冷娃還是環顧了一下小分隊隊員們的作戰位置。讓他有些驚訝的是,像久經戰場上的老兵,小分隊的每個人都準確地找到了有利自己的位置:利用樹樁、石壘、土堆形成的掩體和射擊死角,前方無遮無攔,寬角度的視野……
衝上來的日軍騎兵也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部隊,他們巧妙地利用土坡上的地形、灌木叢,躲避着山頂射來的子彈,用準確的還擊延遲對方攻擊的殺傷力,迅速地對山頭形成了合圍。
山崗上的荊棘經過夏日雨水的洗滌,綠油油地閃着光,厚墩墩帶刺的葉子和藤蔓一樣盤繞的枝條緊緊地抱成一團,形成了一簇簇自然的綠色掩體。被子彈打爛的葉子花四處飛濺,但是躲在荊棘叢後面的敵人卻很難傷及。鬼子騎兵巧妙地利用這些綠色的小樹叢,步步向小分隊佔據的山頭推進。
小豹子匍匐着,緊貼在富民的身邊。此時與其說小豹子在履行保衛首長的職責,不如說富民正在保護着這個小戰士。富民用駁殼槍在荊棘叢的四周精確地打着點射,像是編織成的一個網。有點戰場常識的人便知曉,在這樣高明的獵手下,身體一個動作的疏忽,就會觸到這個死亡之網上。“啪”一聲槍響響過,一個想離開荊棘叢的鬼子剛挪了挪身子,便趴在地上不動了。“神了。”小豹子看得有點發呆,甚至忘記了此刻正在生死拼搏的戰場。“小豹子,傻了?!還不去快去幫那幾個女兵。”富民大聲的命令,提醒了小豹子,他回過身朝那幾個女兵守着的陣地一望,立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三個女兵面對進攻的鬼子兵,不知是初上戰場的膽怯,還是沒有經驗的慌亂,那片刻的猶豫和遲鈍,與她們在古城戰鬥中表現出的機動、敏捷,幾乎可以說判若兩人。僅僅幾秒鐘的遲緩,讓鬼子在小分隊防禦的陣地前迅速撕開了一個口子。幾個鬼子端着槍,嗷嗷地怪叫着衝上了陣地。
一場白刃戰已不可避免。
第一個衝上來的鬼子,正好出現在向山梅和鬍子的中間,此刻,鬍子正背對着這個鬼子,準備迎擊正面衝上來的四、五個鬼子兵,完全沒有顧及背後出現的情況。衝上來的鬼子端着刺刀,朝山梅掃了一眼,山梅一怔,呆呆地站着沒有任何反應,於是他立刻轉向鬍子衝過去。正巧這一切被小豹子看了個滿眼,他大聲的喊叫着:“山梅,開槍!”,山梅依然沒有反應。
“開槍啊!”小豹子再一次大喊的時候,鬼子的刺刀已經刺進了鬍子的後背。
那鬼子抽出帶血的刺刀,轉身又朝山梅撲來。
“開槍!”小豹子一邊跑過去,一邊第三次大聲叫喊着。
當鬼子刺刀對準山梅的胸膛正要一刀插進的瞬間,山梅突然間大叫了一聲,那鬼子也喊了一聲,兩個人一時愣在那裡。
“呯”一聲槍響,一發子彈穿過了鬼子的腦袋,從彈孔中噴出的鮮血,濺在山梅的臉上。離山梅不遠的巴石,準確地擊倒了這個鬼子。
此刻小豹子已跑到山梅的跟前。滿臉鮮血的山梅癡呆呆地瞪着雙眼,像是突然的打擊把她變成了一具活的殭屍。小豹子死命地搖着她的肩膀,大聲的責問:“你爲什麼不開槍,爲什麼!”麻木不仁的山梅似乎在小豹子的搖動中,猛然驚醒,她突然像一隻發瘋的野獸狂吼亂叫起來:“我打!我開槍!我打死你們!”
山梅舉槍向四周瘋狂地射擊,從槍匣中退出的彈殼冒着青煙,在空中飛舞着……子彈像一陣疾風掠過帶來的雨點,準確地落在鬼子的臉上、身上。如同陝南農民在麥收時揮舞的大扇鐮掃過麥地,五、六個鬼子齊刷刷地倒下了。此時驚呆了的是小分隊的隊員,誰能想到這個平時素靜、靦腆、內向的弱小女子,竟然能如此地狂暴,而且有如此精準的射擊能力。巴石一個箭步衝上去抱住了山梅,誰也不敢想象,像她這樣再狂打亂射,接下來會打到誰。
山頂上的槍聲平息下來,衝上來的鬼子全部被消滅。
秀娟掀開鬍子被鮮血浸透的上衣,正準備給他包紮傷口,冷娃走近,仔細地觀察。
“甭看,沒啥,也就是個皮外傷。這鬼子也是沒眼,也沒看看我這麼個大狗熊,使那麼個小刀能怎麼樣。”鬍子自嘲地開着玩笑,一是調解戰鬥結束後的氣氛,二是舒緩小豹子滿肚子對向山梅的怨氣。
向山梅獨自坐在灌木叢旁,輕聲地嗚咽着,還不時地用袖子擦抹着淚水。坐在鬍子身邊的小豹子,再也聽不下去了,不耐煩地站起身。鬍子硬把他按住,讓他又坐了下來。
“小豹子,我第一次參加戰鬥的時候,褲襠都是溼的。戰鬥結束後,班長表揚我表現勇敢,還要給我獎勵呢。”
小豹子聽着,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