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首長,我正要向你彙報,”吳宇從冷娃急切的聲調中,感覺到一路上有多少話憋在了這個耿直的漢子心裡,“我腦子裡盤的那團亂麻,還要請首長幫着捋清楚呢。”
“離開延安後,在去劉家窪小分隊集合點的路上,我路過了一個叫做石頭蛋蛋的村子。我本想繞過村子,但是村子死一般的寂靜非同尋常,我想探個究竟,進村才發現整個村子的人都被殺害了。什麼人乾的?爲什麼殘忍地下此狠手?搶劫?這荒村野店一貧如洗;軍事需要?從地理位置看,襲擊它沒有任何意義。我在屍體堆中,發現了一男三女四具裸屍。顯然,殺人者扒掉他們的衣裳,是要消除一切可辨認他們身份的痕跡,從另一個目的來看,殺人者抹掉的,正是他們想要掩蓋的。在一具被殺害的女屍背部,我看到了劃過的一個弧形的刀劈傷,這是鬼子刀法中一個明顯的特點。另外,在地上我發現了一團擦過血污的毛巾,毛巾上隱約可見的三道藍條,表明它就是在咱們邊區生產的。我想,這個兇手有一個殺人後用毛巾擦刀的習慣,這讓他在不經意間留下了唯一的證據:被殺害的不是本村的人,而是我們的人。這個小村子雖說地處偏僻,但離延安很近,會不會被殺害的人是從延安出來路過此地?一路上,這個謎團一直纏繞在我的心裡。
上路以後,蹊蹺的事一個接着一個。
我們出發不久,就被鬼子圍在了空明山腳的叉口村,圍而不殲,偏偏留出一條去斷頭谷的路,讓我們‘突圍’。在斷頭谷本可以埋一支伏兵,讓我們葬身谷底,卻網開一面,大路朝天。開始我們路過的幾個交通站,交通員突然遭到殺害,走到後來,卻又平安無事,順順當當。在王家掌,我們被鬼子死死釘在小山崗上,一直戰鬥到絕境,突然驚天大逆轉,敵人悄然撤走。這一切讓人覺得有一雙眼睛時時窺視着我們,像一個幽靈死死咬着我們的影子不放,直到向山梅無端地‘自殺’,我們才斷定一定有一支鬼子的偵察小隊尾隨着我們,其目的不用猜,很清楚,就是要摸清延安到八路軍總部這條交通線,沿途的山川形勢也具有很重要的軍事意義,這就讓我們下決心在掉牛鎮把這個尾巴切掉了。
這支鬼子的偵察小隊爲什麼跟得那麼緊,跟得那麼準?‘斷指’被殺,讓我懷疑是‘自己人’乾的,有內鬼。”
“因爲斷指認出了他,”吳宇接過來說,“我們接到了斷指一個沒有發完的明文電報,電報突然中斷,我們預感到他可能遇害了。讓我們再回憶一下他發的電文‘昌茂公司總經理,貨在途中,到時查……’因爲是明文電報,其中‘到時查’三個字,我想,很可能取字面的發音,即‘查島石’。
島石一郞是日本著名的間諜,劍道高手,因爲行動誕詭,常常獨往獨來,在情報界有‘幽靈’的綽號。根據斷指的提醒,我們對島石的行動開始追查,發現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從斷指電文的突然中斷,我們猜測一定是這個島石出現了,但我們無法知道出現了什麼情況,鞭長莫及呀,一切也只能靠你們自己了。”吳宇的話語中帶着一絲無奈和愧疚。
“斷指的犧牲,一下子讓我意識到:敵人就在身邊。我開始把路途中發生的和我看到的、想到的串在一起,腦子裡原本模糊的景象,漸漸地清晰起來,斷斷續續的線頭,也結成了一條完整的長線。
初到劉家窪集合點的時候,由巴石帶着的三個抗大女學生,人數與我在石頭蛋蛋村看到被害的一男三女的裸屍正相適合,而且時間那麼巧。不過,這兩者之間沒有任何關聯,我也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個巧合意味着什麼。
自從發現小分隊屁股後面的尾巴以後,我就在想,沒有‘指路人’鬼子的偵察小隊不會跟得那麼緊,小分隊裡除了鬍子和我,沒人走過這條交通線。這個指路人是誰?這不得不讓我聯想起小豹子說的,他曾經幾次看到巴石半夜打着燈光起來。斷指的突然被害,以至於我們在鳳凰鎮俘虜的鬼子殺手被滅口,讓那道弧形的刀影,不時從我眼前閃過,我腦子裡那張幽靈般閃爍不明的臉,也越來越清楚了。
說到我要帶到延安的抗大學員吳秀娟、向山梅和李杏花,周部長在給我交待任務時特別說明,她們沒有任何戰鬥經驗。一路上,可以看得出來,她們的確是第一次參加戰爭,但是每個人不凡的身手,非特別的軍事訓練不可能具備,不論是槍法,還是刀法,都不是一般戰士不能相比的,更不要說還是剛剛出了校門的學員!她們每一個人,包括巴石都能說一口流利的日語,這在抗大可以做到,但是發音地道得連日本人都無法分辨,不能不讓人想到什麼。
最終讓我的懷疑成爲想法是哭水峽的那一戰。我和吳秀娟被鬼子俘虜,王大娘爲了救大火中的吳秀娟,犧牲了小孫子石頭。當時還在高燒中的吳秀娟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半夜裡我和鬍子在屋外守護她時,她不停地說胡話,用的是日語,我特別清楚聽到她用日語呼喊着媽媽。一個人在意識不十分清醒的時候,隨口說出的話一定是他最熟悉的語言,如果在最痛苦時呼叫媽媽,那一定是母語!
我們被掉包了!在石頭蛋蛋村被殺害的一男三女是真正的延安學員和領隊,而跟着小分隊的這四個人有着特殊的身份。
如果是敵人的陰謀,那麼這個是一着險棋,其中包含着被識破和不慎敗露的風險,敵人之所以這樣做,其中必然要達到更大的目的。也許整個計劃都天衣無縫,只是敵人沒有考慮到,這三個女娃第一次闖進血與火的拼殺中,她們所經歷的,將會在她們身上產生怎樣的結果。
一切都繞在霧一樣的謎團中,一路上我在一層層地剝開這些霧,一點點地捋着這此線,這裡面有多少想不明、猜不透的節點呀,我想,不走完最後一步都不會明白……”
“這應該是敵人AK計劃的一部分。”吳宇斬釘截鐵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