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鳳凰鎮醒了。直穿鎮中心那道遙遙迢迢的大路上,人羣如涓涓溪流,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慢慢地彙集着……
小分隊大搖大擺地上了路,在那些暗中窺視者的眼中,人數和裝束與剛進鎮時的小分隊並無兩樣。
冷娃等小分隊上路後,並沒有從院門出來,而是換了一身裝束,越過了幾道院牆,繞過幾條小街,悄然地上了大路。肩頭搭着一個褡褳,一個寬大的草帽緊壓着顏面,一身青色的土布衣,一眼看上去他儼然是當地的一個跑小買賣的販子。冷娃混雜在人流中,很快追上了小分隊的蹤影。他與小分隊保持着一個相當的距離,像鷹隼一樣銳利的眼睛,掃視着小分隊前後的人羣。
左面跟在小分隊後面不遠的地方,有一羣遠道來的香客。這些人男女雜陳,手執香燭,邊走邊嘰嘰喳喳地大聲議論着什麼,無非是福陰寺菩薩如何靈驗云云。有幾個人,混在這羣人的前後,裝扮雖無兩樣,但全都默然無語,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小分隊右面有幾個雲遊僧人,這些人穩健的腳步帶着出家人的持重,微閉雙眼,不時轉動手持的念珠,口中不時念叨着什麼,一派對佛的虔誠態度,在神似與形似中,冷娃只是感覺這些人身上缺了雲遊者風餐露宿的那份辛苦。再有路上的各色人物中,買賣人、小販、農人、手藝人、無所事事的無賴、混吃混喝的氓流……其中一些的眼神中,沒有了普通人的散漫、麻木與呆滯,更多了一點靈活和機警。
“嗯,殺手們也上路了,”冷娃的目光把這些人從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挑揀出來,努力記住他們的相貌“十幾個人,看來來頭不善呢。”冷娃自言自語。他心中陡然升起對他的替身——喜鳳媽的無比擔心:日本特務機關訓練出來的殺手,不僅有一身的功夫,玩暗器和刀與槍法一樣好,特別是用刀,遵從日本武士的傳統,講究是一刀斃命,在這些高手面前,普通人根本談不上招架之功。冷娃覺得自己實在欠考慮,思來想去,彌補的辦法只有緊盯住喜鳳媽,只要有殺手接近她,必須在對方沒有動手前,第一時間消滅掉,而且不能有絲毫閃失!
想到這裡,冷娃感到心裡稍稍地輕鬆了一些。
“當…當…當…”一陣陣洪亮的鐘聲敲打着正午漸漸逼近的暑熱,向四面盪漾開來。冷娃擡眼向前方望去,隱約可以看見被綠森森圍裹着的福陰寺。按照喜鳳所說,福來旅店原是寺院的一部分,兩家毗鄰,那麼這個福陰寺就是他阻擊這些舞鶴殺手最佳的選擇點。
他真希望小分隊能夠意識到這點:最好在一個寬闊的地方開打,讓他有充分的視野和下手的時機。“戰場瞬息萬變,碰上就是福氣和機會,碰不上纔算正常呀。”冷娃爲自己的一廂情願想法感到一種潛在的危險,他立刻制止自己往這方面想,“一切要立足於最困難的情況發生。”
冷娃盯着小分隊和他在路上鎖定的人,前前後後走進了福來旅店,隨後,他自己跟着一羣上香拜佛的人,走進了福陰寺。
一邁進庭院,冷娃就可以感覺到這座古剎那久遠的歷史所遺留下的沉澱。兩棵有千年歷史的古柏,分左右聳立在鐘樓和鼓樓的前面,幾乎佔了大半個庭院。正殿的磚、瓦、牆、木樑全都蒙着一層灰濛濛的塵土,像是從北魏時候起就再也沒有翻閱過的經書。殿內殿外,縷縷青煙繚繞,上香祈福的人進進出出,絡繹不絕。穿過大殿,後面即是藏經樓,過了這座只有兩層的小木樓,便看到古剎傾圯的院牆和高僧們瘞骨的塔林。歷代遺留下來大大小小的塔,雜亂無章地掩沒在亂草堆叢中,一些枝葉濃密、生長繁茂的榆樹、槐樹盤繞在塔林間,讓這塊人跡罕至的地方更顯得陰蔽而荒涼。
看到這一切,冷娃的心裡十分滿意:這裡是一個絕佳的阻擊點。他爬上了一棵臨近褔來旅店的老槐樹,從茂密的枝樹中看出去,隔牆的整個旅店清清楚楚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