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會議結束以後,縣大隊長牛鬥走出屋,衝着天,長嘆一聲,好像吐出了壓抑已久的心結,感覺這個痛快!
牛鬥原本是拉拉河邊上一個叫“牛邊草”小村的村長。牛邊草是這片山區中一個不足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牛鬥當的這個所謂村長不過是政權的一個行政象徵而已。村子對外幾乎是封閉的,只有一條羊腸小道算是與現代社會相通的血脈,不至於讓它永遠停留在刀耕火種的年代。這裡的人不知有秦漢,更不知有魏晉,村裡人和睦相處,過着平靜、窮困的日子。村子裡出最大事有兩件:一是誰家娶了外地的媳婦;二是誰家添丁生了孩子。這時是牛鬥最顯活的時候,也正是他行使村長最高權力的時候,村裡無論老輩還是小輩都得先敬着他,場合中最高的那個位置得留給他,他不到場,所有的人都得等着。
就在鬼子準備修橋的時候,有一天,鎮裡一個遠房侄子家添了侄孫子,下帖子請牛鬥赴百歲宴。牛鬥一高興,昏天黑地喝了兩天大酒,第三天才回村子。
等他回到村裡,傻了。
還沒完全清醒的他,以爲走錯了路,來到了地獄:死寂的村莊,只有幾個老瘋子,像狼一樣在村邊轉悠着,嚎叫着。走進村子裡,房子全沒了,殘留的頹垣焦乎乎地還冒着青煙,東倒西歪的斷樑中間,夾着幾個已經燒黑了的木樁子,走近才知是人的屍體。村子裡唯一的一個麥場上,橫豎擺着幾乎全村的人:吃奶的孩子還叼着媽媽的**;一家幾口人緊緊抱在一起;一個壯漢張開臂膀護着身後的媳婦;有幾個想跑出去的人,倒在麥場邊的水溝裡……
一切發生的那麼突然,只在瞬間,村子裡沒有一個人知道出了什麼事:一支火把揮舞着,一挺機槍噴着火,從左邊擺動到右邊……
三木武夫握着他的東洋刀,踏着血水和泥水混成漿的村路,眼皮都沒擡一下,聽着手下的軍官報告:“村子已經清除乾淨。”“嗯”他哼了一聲,“像這樣臨近大橋和彈藥庫的村莊,統統要清除乾淨,否則會成爲中國軍隊和游擊隊的情報站和庇護地,這將對他守橋和彈藥庫的安全造成威脅,”他心裡盤算着到下一個村子的行動。
牛鬥,跪在全家老小的屍體前,哭了三天三夜,額頭嗑出了血,臉巴子讓自己搧腫了,他恨自己還活着。
不久,他拉起了一支隊伍,參加的人都是十里八村那些僥倖逃過一劫的人。他對大夥兒說:“我們拉起隊伍,不是活不下去了,而是不想活下去了。我們的隊伍不是杆子,更不是土匪,誰真心打鬼子,誰打鬼子最狠,我們就跟着誰!”最後,他們選擇投靠了共產黨,被編在縣大隊。牛鬥堅持他的這支隊伍保持一個獨立的“番號”,縣大隊長領悟了他們的意思,叫他們“敢死隊”。沒想到牛鬥並不領情,他說:“死算什麼,對我們來說沒什麼敢不敢的。這名字聽上去像一羣烏合之衆,沒點軍隊的味道。我聽說,打仗時總衝在前面的,叫個什麼‘突擊隊’來着,我們就叫突擊隊吧。”就這樣,縣大隊裡有了這麼一個不倫不類的編制,後來,牛鬥成了縣大隊長,這支突擊隊就叫得更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