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山子就隨着趕集的人羣進了鎮子。山子這個精幹、瘦小的年輕人早已是一位經驗老道的交通員。一張黑黃而缺乏營養的娃娃臉,一副矮小而瘦弱的身軀,讓他看上去與山區裡無數孱弱的饑民沒有什麼兩樣,這也讓他輕易地穿行於敵佔區和我們的游擊區有了最好的掩護。
山子手提一個籃子,裡面放些山裡產的杏子,把自己扮成一個賣山貨的小販。過了鬼子的崗哨,他就守在關卡附近叫賣,等着小分隊的出現。一想起冷娃給自己佈置的任務,山子全身像着了火一樣興奮起來。
“山子,這一次行動小分隊能不能取勝全靠你了。你一定要瞅準了目標,找準了位置,拿準了時間,槍要打得準還要打得像,一定要造成敵人正在遭遇混進城裡的游擊隊並且追擊的錯覺,敵人打得越狠越猛越好。不過,當心你可別成了餃子餡給包在裡面。”冷娃的這番話在他的腦海裡無數遍地重複着,像一個指揮重大戰役的指揮官,他一次又一次地梳理着每一個不能忽視的細節。
山島一郞也早早來到了鎮子東口的崗哨。他已經提前調集了幾支精幹的便衣隊,有日軍的也有僞軍的,在周圍待命。這些小隊都是當地人打扮,配備最精良的武器,隨時保持着高度的機動性。雖然這個鎮子在日軍的控制之下,但是他十分明白,對付潛入的游擊隊,一旦出動正規軍隊,就應着了中國的那句俗語,水清則無魚,霎那間人就會不知去向。
太陽漸漸爬上竿頭,大路上進城趕集的人陸陸續續地增多。此時,人羣中幾個穿戴打扮乾乾淨淨的男女格外醒目,這幾個人順着人流走近了鎮子的關卡。
幾個僞軍例行對要進鎮的人檢查、搜身。山島一郞站在僞軍的隊長身邊,不動聲色地觀察着每一個過來的人。
兩個女人正要過卡子,幾個僞軍嬉皮笑臉,搶着上去,正要動手動腳進行搜身。剛剛過關的一個穿長袍戴禮帽的男子快步走到了僞軍隊長的面前,脫下帽子,深深鞠了一躬。
“李隊長,那女人是來給苟老太爺賀壽的親眷,有帖子請您過目。”
僞軍李隊長接過帖子,向那幾個僞軍呵斥了一聲。這位李隊長看過帖子,問:“一共是幾位呀?”
“眼下七位。”
“什麼叫眼下七位?”
那個戴禮帽的男子正要解釋,站在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山島一郞走了過來。他走到其中一位女子面前,故意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問:“苟的,你的什麼人?”
“姑祖父。”
“什麼關係?”
“我的父親是姑祖父三妹的兒子。”
山島一郞又轉向另一位女子。
“你的,苟的什麼人?”
“我是他甥孫女,他是我姨爺,我是我姨奶二姐的女兒。”
這時,站在一旁幾乎要把在手裡拿的禮帽子攥出水來的冷娃,稍稍鬆了一口氣。原來他並不想爲杏花和秀娟設計如此複雜的親戚關係,但一想到如果在進鎮盤查時,萬一關係太簡單,有人見過本人,那麼謊言就會不攻自破。爲了在盤查時把嘴皮子練習利索,兩個姑娘可沒少下功夫。
山島一郞對這無懈可擊的回答幾乎挑不出任何毛病,如果不是真有這樣的家族地位,就是中國人也辨不清這種輩分關係。儘管如此,他從那個男人濃重的西北腔和兩個女人說不上那裡人的漢語語調斷定,來者決不是方圓百里之內的本地人,很難說這些人來賀壽的真正目的,這點引起了他極大的懷疑。
冷娃生怕山島一郞再繼續糾纏杏花和秀娟,他馬上從懷裡掏出了早就封好的幾個厚厚的紅包,給僞軍的李隊長遞了上去。
“李隊長,一點小意思慰勞辛苦的弟兄們,請笑納。這兩個單獨的是孝敬您和大日本皇軍的,請李隊長給我們後到的賀壽家眷和送財禮的兄弟們行個方便。”
“噢,客氣了,好說,好說。”李隊長笑呵呵接過紅包,他從中撿出那個最厚的遞給山島一郞,山島一郞輕蔑地擺了擺手。
“你們的,還有人嗎?”山島一郞抓住了剛纔冷娃說話的內容,再次覈實。
“回太君的話,有些家眷離得遠,大家一時湊不齊,免不了有早有晚。”
“開路!”山島一郞一揮手,痛痛快快地下了通行令。
“看來這羣來歷不明的人,準備分別進鎮,這說明他們很可能有不同的目的。先把這些人放進鎮,看看他們要幹什麼,如果真是八路的游擊隊,那就借其道而用之,用游擊隊常用的戰術,關起門來打狗,堵住籠子抓雞,分而擊之,最後一網打盡。”山島一郞十分得意自己睿智的判斷和決策。
他回過身,向其中待命的一支便衣隊隊長點了點頭。便衣隊隊長立刻指揮十來個便衣尾隨着冷娃他們跟了上去。
山子看見冷娃和小分隊的隊員們順利過了關卡,接着,大約隔着有十來米,十幾個便衣隊的人風風火火地緊跟在小分隊的屁股後面。
“神了,真跟冷娃昨天預言的一樣。”山子心中驚歎不已。
山子開始緊張起來,下面的戲該他上場了。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關卡,果然隔了不到半個小時,關卡上出現了十幾個人,這些人的身份都不用鬼子們費事,他一眼都能看出來,全是些生面生眼的外鄉人。也像冷娃跟他說的一樣,鬼子的隊長山島一郞根本沒有爲難的意思,手一擡就讓他們進了鎮。只不過山子看到,在這些人後面至少跟上了兩隊鬼子的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