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娃,雖然剛回來,但是也不能讓你休息呀。”在延安情報部辦公室裡,周部長望着冷娃疲憊的面容,有些不忍心地說。
冷娃回到延安後,又是以商販的身份被“請”到了情報部。情報部的周部長和情報處的李處長正在辦公室等他。
自從中共中央和紅軍在延安落腳以後,蔣介石就密令執行對陝甘寧邊區的封鎖計劃,這個計劃的周密決不亞於對日作戰:一方面構築碉堡形成對邊區四面包圍的軍事封鎖線,在延安四面的公路路口設立盤查站,卡住出入交通要道;另一方面派遣特務秘密滲透,其中不乏日本人收買的漢奸特務也趁機混入延安。儘管如此,國民黨又不能把延安卡死,因爲西安去綏德、榆林、定邊的交通必經延安。而且封鎖越嚴,商機就越大,連國民黨內部也有人偷偷向延安販賣物資,甚至於賣軍火,結果,在通往延安的路上,商旅、官員、部隊、百姓往來不絕。像冷娃這樣在紅白相間的地區出出進進,倒騰一些日用百貨的商販,是再普通和再安全不過的身份了。
“這幾天形勢急轉直下,和你剛回來的時候又不一樣了。”周部長的神情十分嚴肅,“岡村寧次這個極其狡詐兇殘的傢伙,又調集了萬餘兵力,對我晉察冀抗日根據地的北嶽、平西地區,發動了一次鐵壁合圍的大掃蕩,採取的是什麼‘分區掃蕩’和‘梳蓖式清剿’的新戰術。特別是配合掃蕩搞的那個‘治安強化運動’,所謂軍、政、會、民爲一體的‘總力戰’,對我們的交通線構成很大的威脅。敵人所到之處實行‘三光政策’,製造無人區,建立和強化僞政權,這會讓你這個老交通遇到非同往常的新情況呀。拉着你的大青騾子,一邊看着風景,一邊唱着二妹子的日子是不會有了。”
說到這裡周部長停了下來,不知他結束的那句話是不是一番感慨,但決沒有揶揄的意思。冷娃卻從中聽出了周部長內心深處的那一絲憂慮。
“這煙挺有味,你從哪兒搞到的?”周部長吸了一口自制的“土炮”。
“是綠水坳的大麻葉。”
“綠水坳,綠水坳……”周部長重複着這個名字,聲音有些發顫。
“怎麼啦,部長?!”
“不久前日軍掃蕩了這個村子,全村百姓一百多號人都被殺害了,這羣野獸!”
一段長時間的沉默。在這沉默中包蘊着的壓抑力量,讓冷娃的心口發悶。
“你再去總部一趟,這次,我讓你帶上一個戰鬥小分隊,”周部長佈置任務時,從來釘是釘鉚是鉚,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有。
“你的主要任務是把富民同志護送到八路軍總部。富民同志是黨中央派往八路軍總部的高級首長,帶着粉碎敵人大掃蕩的戰略決策,不論付出多大的犧牲,也要保證富民同志安全抵達。我準備讓警衛營裡那個最機靈的小豹子當警衛跟着他去。另外,八路軍總部,特別是各個軍分區急需電報員,我們從抗大畢業的學員裡挑選了三個優秀的電報員和一個領隊,這樣你們就組成了一個七個人的戰鬥小分隊。冷娃,你是穿梭在這條線上的老交通了,我真不願意說不放心的話,可是不能不讓人擔心啊,這三個女電報員只是抗大的學員,沒有任何戰鬥經驗。所以,我想讓鬍子跟你一塊去,路上也有個幫手。按說八個人太招眼,已經夠上支小隊伍,談不上秘密行動了。但是形勢所迫,只能如此,首長、報務員都必須安全準時到達總部,一切都要看你的了。”
周部長重重的語氣敲打着冷娃的耳鼓,其實冷娃早已掂出了這次任務的分量。
“另外,有關最近出現的一些複雜情況,情報處的李夏處長要單獨和你談一談。”周部長說完,李夏帶着冷娃走進了裡屋。
等到李夏掀開門簾,送冷娃出來時,周部長起身迎了上去。
“談好了?”
“談好了。”
“那就好,冷娃,放機靈點。”周部長突然也冒出來這樣一句話,冷娃明白,周部長知道吳宇是他的老首長。這樣的叮嚀和剛纔李夏給他交待的話揉和在一起,讓他更加感到這次任務後面錯綜複雜的背景。
雖然沒有戴軍帽,臨別時冷娃還是很莊重地給周部長行了個軍禮,似乎這樣才能表達他的決心。周部長握着冷娃的手,突然扯起了別的話題:“冷娃,這次任務選交通員的時候,幾乎情報部所有的領導都推舉你呀。說怎麼不請延安的養由基[1]呢,我還真不知你有如此大名喲。他們跟我說,養由基百步穿楊用的是箭,你冷娃用的是槍,三八式千米之外,連發三槍,三顆彈頭從一個靶眼裡出去,神了!”
“那是吹我呢。”冷娃靦腆地不知如何回答。
“有沒有這事吧。”
“有過一次。”
“嗯,有過一次!你還想次次如此啊,你呀,更能吹。哈,哈。這麼着,任務完成後,回來給我當私人保鏢。”周部長故意打着哈哈把冷娃送出了門。
在分手時,李夏對他說:“小分隊還是從你通常走的西南路離開延安。八個人同時從延安出發目標太大,難免會引起潛伏特務的注意。你們分成三個小組:富民同志和小豹子一組,電報員和領隊爲一組,你單獨行動,分別從不同地點分不同時間出發,一天以後,在鬍子的交通站集合,然後再一同上路。路上凡事多徵求富民同志的意見,但是隻有你熟悉這條道路和附近的地形,所以大主意還靠你來拿。”
“我會的,請首長放心。”
李夏望着冷娃漸行漸遠的背影,喃喃自語道:“我怎麼能放心吶。”
[1]戰國時期楚國神箭手,曾百步之外三箭射中三片楊樹葉,成語“百步穿楊”源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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