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帝國之花,從今天起,你們將永遠地消失了,沒人知道你們的姓名,沒人知道你們的行蹤,你們只會出現在敵人的心臟,帝國會在秘密的戰場上聞到你們的芬芳。’這是我們的教官佐藤第一天對我們說的,也是訓練結束時他對我們說的。
離開故鄉後,來到中國,我們乘火車、汽車甚至馬車,不知輾轉了多少次,來到了深山中的一個營地。不久,訓練營陸陸續續一共來了有近百個像我們這樣年齡的女學生。
訓練開始的第一課,是要把我們培養成最優秀的報務員。對於我們這些根本沒有聽說過什麼叫電臺的農村女孩,要成爲秘密戰中的諜報員,第一關“聽報、抄報”就比登天還難。像一鍋粥一樣攪在一起的長碼、短碼、字碼,持續不斷地敲打着腦弦,用不了多久,腦袋就像是被鋸開了一樣的疼痛。因爲訓練時間追得太緊,如果沒有強記的天賦,要在下筆抄報前預先記住三至五組電碼,對於普通人來說怎麼練習也不可能做到。有很多做不到的小姐妹,扛不起巨大的精神壓力,又不堪忍受教官的辱罵,在夜裡悄悄結束了自已年輕的生命。三個月的強化訓練,一百多學員淘汰只剩了幾十人,這些人已經被訓練成優秀的報務員,我是她們中的佼佼者。
第二階段的訓練要把我們練成一名軍人。記得第一天訓練開始,教官給我們每人發了一隻手槍,簡單講了講手槍上膛、擊發的操作,就把我們帶到了訓練場。場上豎着十幾根木柱子,柱子上綁縛着抓來的俘虜和當地的山民。教官讓我們拿着槍正對俘虜臉面,距離不到十釐米地方開槍,有幾個姐妹當場嚇得昏厥過去。‘巴嘎!沒用的一羣廢物,這樣軟弱怎麼能夠上戰場!’在教官的粗野的狂吼和亂罵聲中,我哆哆嗦嗦地扣動了扳機。‘呯’的一聲響,我的臉上糊滿了血和白糊糊的腦漿……那天回來,我倒下了,幾天幾夜昏睡不醒,高燒不退,一合上眼,就浮現出那個被殺者憤怒和仇恨的目光。
我不知道我的人性是被魔鬼吞噬了,還是被禁錮在地獄中,後來,在訓練場上,面對這些活人靶子,我都會毫不猶豫地舉槍,正像教官所說的,我在向‘馬魯大’(日語,即原料)射擊,而不是人。
到了最後階段,我們要學習成爲間諜的所有技能:讀密碼,密寫,傳遞情報,暗殺,投毒,學習開汽車,駕馬車……以至學習如何用女色作爲武器來完成任務。
在所有的學習和訓練都完成後,我們仍不能投入中國戰場,因爲作爲一個外國人,一眼就會被識別出來,另外,說一口不帶口音、地道的中國話也絕非易事。有一些學員扮成俘虜被送進集中營,混進中國軍人中;我和幾個中國話說得比較好的姐妹,被送到中國東北,扮成難民,混進逃難的隊伍,住進了一個小山村。在那裡我們糾正自己的發音,去除母語的影響;學習中國人的生活習慣;中國人待人接物的社會風俗……
我們離開那個村莊以後,那個小村子的所有人都被殺害了,因爲絕不能讓‘敵人’知道我們的存在,雖然他們只是普通的村民,但他們是中國人。
在結業的時候,被我們稱爲‘魔鬼’的佐藤教官對我們作了最後的訓話,我還清楚地記得他說:‘我祝賀你們從今天起真正成爲帝國之花,你們將奔向大東亞聖戰的戰場,今後不管你們身在何處,帝國的利益將是你們最高的信仰,爲了維護它,不僅要無情地殺死敵人,在必要時犧牲自己人也在所不惜……’我原以爲這話不過說說而已,但不知道,在真正的戰場上,像我們這種雙重身份,不得不一次一次把槍口指向無辜的中國人,也指向自己的同胞,我們成了毫無人性的冷血殺手,可我們只有二十幾歲呀,我們的青春也剛剛開始呀……”
說到這裡,秀娟的雙肩開始劇烈地抖動。內心深處強烈的衝擊,和她已經練就的自我控制能力激烈地碰撞,像是水火相遇,彷彿要把她整個身體撕裂開。吳宇端了一杯水輕輕地放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