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西,也正在召開一個軍事會議。晉綏軍團長吳越舟讀過了那段簡短的電文,順手遞給了坐在身邊的作戰處長馬甸。
坐在桌子對面的八路軍團長郭勝和縣大隊的大隊長牛鬥,用當地土語說,像是吃了興興媽的奶,一直搓着手,興奮得不能抑制自己。
“幹!”三個人幾乎同時喊出了這一個字。
馬甸在桌子上鋪開了一張軍用地圖。
“這是侯京搞的一張日軍橋西地形圖,是按1000倍縮小的。”馬甸作了一個說明。
吳越舟指着地圖說:“你們看,橋西日軍的彈藥庫,一面是拉拉河,另一面是被一條上橋的大路截成兩段山丘。山坡下去到鬼子的彈藥庫還有200米的開闊地,坡上和平地上都布上了地雷。從大路正面突襲彈藥庫的正門,正處在敵人密集的火力網下面,有多少人上去都是白白送死。唯一可利用的,是佔據兩個小山頭,從一個山頭可以攔截從橋東來的增援部隊……”
“情報不是說,那個什麼野虎團調走了麼!”牛鬥突然冒了一句。
“小野旅團,什麼野虎,還野狗吶!”馬甸總覺得和這些當地的土老冒們談軍機大事,簡直有辱他們的軍人身份。
幾個人中間傳出一陣嘻嘻聲,憨厚的牛鬥笑得還最響。
“我想,敵人決不會不留後手,這座橋對他們來說太重要了。大隊長提醒的好啊,如果敵人有增援部隊,一定機動性很強。也就是說,趕到橋用不了多長時間,而我們必須在敵人增援趕到之前結束戰鬥。就咱們那點的牙口,在那麼短的時間吃口大肥豬,難哪!”
“那咱們就狠狠咬它的豬*。”牛斗的這個比喻已經是最文明的了。
幾個人哈哈大笑。
“我把話叉遠了,”吳團長接着說,“另一個山頭,正好俯視整個彈藥庫,是個居高臨下的攻擊點。可是敵人並沒在這一地區作重點防禦,我想有兩點:一是,這個山頭距離彈藥庫太遠;二是,輕火力不會對彈藥庫形成威脅。”
“那咱們就用炮狠狠地砸它。”郭勝一開口,氣壯如牛。
“噢?!看來郭團長還有厚家底沒露。”吳越舟着實有點吃驚。
“嘻,嘻,話有些說大了,不瞞兄弟說,小鋼炮有二十門,大多數是從鬼子手裡繳獲的,炮彈打響和打不響的有百十來發。”
“就你那點玩意還狠狠地砸?!”馬甸輕蔑的口氣多少帶點挑釁性。
“不是沒道理。”吳越舟接過了話茬,“我把我的炮連調上去,炮雖然也小了點,把炮彈往完了的打,我不信沒動靜。”吳越舟這話像是說給大夥,也像是自言自語。這話無意中點亮了一直閃在他腦子裡的那點火光,一個戰役計劃的雛形有了。
“你們看,咱們正面從大路佯攻,同時從左側山頭,用炮打他的彈藥庫,讓敵人搞不清我們是要打彈藥庫,還是要炸橋,或者兩者兼有。當然,這只是打了個熱鬧,敵人鋼筋水泥築的彈藥庫,絕非我們的小炮能夠炸塌的。真要是動真格的,換句話說,要想完成戰役的宗旨,還需要……”
“一支突擊隊!”牛鬥搶過了後半句,“十來個人,帶上炸藥突進去,把鬼子們炸上天。”
“啊哈,原來牛大隊長也是早有預謀呀!”郭勝覺得所有的人都小瞧了這位土裡土氣的牛大隊長。
牛鬥“嘻,嘻”了兩聲,神秘兮兮從兜裡摸出了一張被揉搓得皺皺巴囊的紙片,他揚起來得意的向衆人抖了抖,說:“全都在這兒呢。”
幾個人湊上來一看,上面曲曲彎彎畫着些什麼。
“我們早盯上了鬼子的這個彈藥庫。這是根據放羊的李老倌提供的地形圖,我本人也到當地看過了幾次。鬼子的彈藥庫除了正門,北邊還有一個側門,很少見到有車輛進出,可能是一個備用的門吧。鬼子對這裡的防備一點不比正門差,有幾挺機槍對着大門的外面,不過,因爲是進出口沒有埋雷。可是,你們看,這裡——貼着圍牆的拐角處,正好是一個射擊的死角,距離十來米處是一片小林子。讓人帶上炸藥,先隱蔽在樹窠子裡,等正門一打響,瞅準了機會,衝過這十多米的暴露區,就能貼上圍牆,進入鬼子射擊的盲區,然後……”牛鬥來了一個拳頭開花的動作。
“嗯,是個不錯的作戰方案。”吳越舟不住地點頭。
“有想有兩點必須注意,第一,突擊隊要隱藏好,不能讓鬼子有一點察覺;第二,時機要把握好,一定要在正門的進攻打響後行動,趁亂打他一個出奇不意,讓鬼子顧前不顧後。”郭勝的補充,讓計劃看起來無懈可擊了。
“可是——”馬甸並不是故意拖着長腔,“從戰術角度講,這十幾米的開闊地不可小覷,弄不好是一條血路呀。另外,突擊隊打進去了,怎麼出來?!”
“沒想出來。”牛鬥說話的聲音很輕,可像炸雷一樣響在每個人的耳邊,衆人默然無語。
“我帶突擊隊上去。每個人身上綁上手榴彈,再帶上幾十斤炸藥……俗話說,黃泉路上無老少,我就不信鬼子不是肉長的。就是下地獄,有小鬼子當墊背的,那是多痛快!”
馬甸輕輕拍着牛斗的肩頭。這個剛纔讓他覺得土得掉渣的老冒,此刻卻是如此一條鐵骨錚錚的漢子,不由讓他心中熱血沸騰,看着筆挺軍服下的自我,感覺到了異樣的猥瑣和渺小。
“戰鬥一打響,情況千變萬化。我想,能進去,就能出來,一切都要根據戰情隨機應變。”吳團長的話不過是打了個圓場而已,“看來,突擊隊已經有了。其他——郭團長,你看?”
“我們佔左側山頭,用炮打彈藥庫和裡面的鬼子;請貴軍擔任正門的佯攻,讓鬼子看來是正規軍正面來襲,吸引敵人的火力和注意力;另外,貴軍的火力強,裝備好,我想,阻擊橋東鬼子增援的重任,就有勞你們了。”
“好吧,就這樣定了。另外,我的炮連由你指揮。對了,只要突擊隊得手把彈藥庫給點了,我們立刻就撤,不再跟鬼子糾纏。”
“對了,”郭團長似乎想起了什麼,“情報上說:‘按老約定’,是不是要我們注意點什麼?”
“我也不清楚。這是他們情報組的事,馬處長知道。”
馬甸根本不搭理他們的話茬,彷彿沒聽見一樣。郭團長知道這話不該問,也就再沒說下去。
“吳團長,打援的任務由我來幹。”馬甸冷不丁冒出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