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過才短短一日,竟發生了這麼多事。
太醫爲齊璞瑜把了脈,終於鬆了口氣,“王爺已無大礙,只要好好休息,這兩日便能恢復。”
齊璞瑜淡淡地“嗯”了聲,又問:“於春獵何妨?”
“應是不妨。”太醫道。
“那就好,有勞太醫了,聽薛放說太醫一日未曾休息,這兩日便在府中好生休養吧。”齊璞瑜起身,帶着鮮血的衣服掀起一陣血腥氣息。
太醫掃了眼地上的鮮血,心中也是發憷,忙道:“多謝王爺,那臣這便下去擬個藥方子,必定不會耽誤王爺的春獵之行。”
太醫不敢多待,走得也快,轉眼便沒了身影,齊璞瑜將視線緩緩收回,看着刺客屍體被拖走所留下的血痕,狠狠皺了下眉頭。
“御膳房有這個人嗎?”
薛放點頭,“御膳房來送膳食的是四個纔剛入宮不久的小太監,但底子應該都很乾淨纔對,臣方纔問過其它三人,他們看起來似乎是什麼都不知道。”
方纔刺殺之舉來得突然,衆人一時手忙腳亂尖叫聲此起彼伏,誰也顧不上誰,只知道往邊上躲,刺客險些就得手了。
想起臨危之際,齊璞瑜驟起見馮九卿護住,還反腳將刺客踹開的動作,薛放就忍不住頭皮發麻。
若是齊璞瑜動作慢上一點,沒準現在馮九卿已經命喪黃泉了。
“此人既然當了刺客,底子就不可能幹淨,將此事交給劉向,讓刑部徹查,蛛絲馬跡都不可放過。”
齊璞瑜揉了下額頭,昨日被嗆了幾口水,害他到現在都沒有緩過來,總覺得肺裡像是堵着什麼,十分難受。
“是。”
禮部尚書看看齊璞瑜的臉色,想了想,還是將之前的事情告訴了他。
“回稟王爺,今日臣與同僚入宮,聽聞王爺落水乃是太后陷害,而後臣與太后查證,卻發現那傳謠之人自己吊死在了樹上,臣想此人與那刺客,多半是一夥的,而且……”
而且跟姚家脫不了關係。
“沒有證據,說什麼都是枉然,”齊璞瑜嗓子有些乾啞,“但敢光明正大在皇上與太后面前行刺,這些人想來都是死士,看來對方也想好了後招。”
禮部尚書面露不善,“他們還真是無所不敢爲,今日行刺王爺,他日難保不會行刺皇上。”
齊璞瑜冷笑,卻一低頭,看見了那被褥上的金簪子,沉默片刻後,緩緩道:“先前,是我們小看他們了,沒想到他們在宮裡還有人可以用……誰能保證下一批進宮的宮女太監裡,沒有他們的人呢?”
想要將蛀蟲殺乾淨,看來還是任重而道遠啊。
禮部尚書與薛放臉色不由發寒,地面的鮮紅,彷彿只是平靜被打破的先兆,更大的殺伐,也許就要來臨,只怕無人能夠從這場亂局中倖免於難。
“先查,”齊璞瑜轉過身,目光深邃地看着微露薄光的雕花格窗,一道閃電劃破天空,驚雷陣陣入耳。
“能查出多少是多少!他們藏得越深,就越能不能讓他們繼續攀附!”
行刺失敗,皇宮大震。
又是一輪的徹查在皇宮裡掀動風浪,但這次,卻不像上次那麼利落有用,哪怕這次的起因,更加嚴重。
肅寧宮中就此歸於沉寂,沒有傳出任何的異樣,姚太妃好整以暇,計劃的失敗並沒有讓她覺得可惜。
只要能夠讓人見目光從姚子晉的事情上轉移,哪怕計劃失敗,也足夠給姚家爭取時間了。
三月初的春獵之後,事情風聲漸熄,到時再讓姚家重登朝局,並不困難。
但奇怪的是,馮宇也安靜了下來。
魏嬤嬤從杜榮那裡得來的消息,竟是馮宇傳得口信,讓馮九卿在宮中謹守本分,不可在此時過於出風頭。
“爹會如此,倒也不奇怪。”
馮九卿靠着窗子,懶散地摸着衣服上繡花,半拉陽光斜照在她的臉上,叫她的皮膚看起來更加瑩潤光滑,眼底流露出的靜謐悠然仿若天成。
“刺殺齊璞瑜並不算什麼,隨便找一個理由,便說是天下有識之士不忍攝政王濫權都可應付,但當時,皇上卻也在那裡,”馮九卿冷笑,“此時一不小心便會變成刺殺皇上,形同謀逆,誰敢在這時候出頭?”
魏嬤嬤恍然大悟,旋即嘆了口氣,“若是馮大人能一直這樣,也不失爲一件好事。”
“也許吧,”馮九卿擡起頭,瞳孔若有流光渙散。
“只要他收得住心,我便保得住他,算是全了這段父女親情,若是他收不住,我也只能……盡孝。”
魏嬤嬤心神一凜,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太后爲馮家做到這個地步,已經算是盡孝了。”
馮九卿似笑非笑地練了眸。
正午當空,陽光正暖,春雲穿着新衣如一隻新燕從慈榮殿外飛了進來,蹦蹦跳跳地走到了馮九卿面前,腳腕銅鈴作響,叮叮噹噹的,很是活潑。
“太后!”
馮九卿勾起嘴角,“又去哪兒玩了?累得這一頭汗。”
“前面在填湖呢,”春雲笑嘻嘻道,“春雲去看了會兒,太后,您平了御花園那小湖泊,準備種些什麼嗎?”
“還沒想好,不過哀家覺得御花園本就不開闊,什麼都不重,擺弄出一個平院也不錯,偶爾可以玩玩蹴鞠之類的,”馮九卿挑眉,“你問這個做什麼?”
春雲聳了下肩膀,蹲到窗戶底下道:“今兒我看見平湖的人從水裡撈出了個東西,是薛放將軍瞧見的,直接就送進了紫宸殿,怕不是好東西呢,那地方要是種花,春雲怕髒。”
“哦?”馮九卿來了興趣,“你瞧見什麼了,人骨頭?”
“纔不是呢,”春雲皺了下眉頭,“似乎是一張令牌,反正薛放將軍臉色都變了。要平湖不是要先截斷水流嗎?太后沒看見,那底下的水啊,都是黑的。”
黑色的?
馮九卿抿了下脣,薛放直接送進紫宸殿,可見一定是極重要的東西,黑色的水,莫不是毒嗎?難道宮中流竄了毒物?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馮九卿坐不下去了,“擺駕,我們去紫宸殿。”
紫宸殿中,薛放緊握着拳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方的人。
攝政王位前方,齊璞瑜手中拿着銅鐵令牌,金箔已經沒了,但令牌上的燙出的字卻還是極爲清楚。
東華太宗三十四年龍御殿內侍。
先皇身邊的人。
“你是說,他身上有毒?”
“是,”薛放言簡意賅,“一種名叫忘憂的毒,猶如罌粟,可使人入迷,也可使人暴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