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四年末,東華永樂城,軒轅宮宮妃林嬌略恃寵而驕虐殺無辜宮妃,着即絞刑。
傍晚禁軍搜宮,又在宮內翻出一本賬簿,其中記載了衆多外放及京官、御史賄賂宮妃,通達兵部尚書,串聯朝臣,語出犯上。
皇帝震怒,即刻派人扣押兵部尚書,搜府抄家,一干相關人等,無論官員、百姓、富商、宮娥皆下大獄,抄家問斬。
主犯十一人死刑,從犯三十六人發配充軍,三代以內不可科舉,遇赦不赦。各府下人無關人等另入奴籍分配,擔憂不服失言者,再行充軍。
是日,舉朝震驚。
年關之前,齊尚用十一個認同,肅嚴綱紀,整頓朝風,另設皇帝直屬六合司,專查朝中貪官污吏、勾連後宮者,御賜金牌,不涉朝政,即爲皇帝之劍!
永和十五年初,新舊更替,列國使者來朝賀喜。
雲丹繼任新王步珏遞上國書,形以邦交永結,實是臣服入朝,震驚苗疆等國。新年後,苗疆使者匆匆離京,不知去向。
二月,盛朝來使,請求接回盛朝遺落王子與公主,羅異人入宮面聖,後太后風激情召見,旋入慈榮殿拜見。
這一日早就註定,盛朝和東華的盟約已定九年有餘,卻已經岌岌可危,若要繼續維持,理論上,寒雪兄妹便是促進邦交維繫的最好推手。
但,這也只是理論上。
馮九卿可還記得盛朝還有個貴妃雪青,曾經放出雪青的時候,他們誰也沒想到雪青會成爲貴妃,甚至爲舒曼葉誕下孩子。
馮九卿也幾乎可以料想到,若是兩個孩子回去,必將同她勢如水火。
他們親近盛朝,必然會惹得滿朝文武疑竇,在宮中也是身份微妙,寸步難行。而羅異人曾是舊南澤之人,羅曼女之子,哪怕曾經舉國傾羨,如今回去,也會受盡白眼。
可他們的確該回去了,不是延續邦交,而是製造混亂。
哪怕他們什麼都不做,這混亂也會因他們而起,因爲雪青不會放過他們,他們必須反抗。朝臣不會放過他們,口誅筆伐之下,縱然舒曼葉有心保護,他們也必當捲入紛爭之中。
也正是爲此,馮九卿和齊璞瑜纔會派人教導兩兄妹,這麼多年過去,到底感情深了,不願意他們在權力紛爭中失去性命。
而近日,馮九卿讓羅異人進宮,也正是爲了這件事。
“該說的,皇帝想必已經跟你說過了,哀家也不會多言,”馮九卿沉聲,“春獵之後,你們就會回盛朝。”
羅異人抿緊嘴脣,掀開衣襬跪地而拜,“能帶母親回到家鄉,羅某感激在心。”
齊璞瑜看了他一眼,“你雖有孝心,但此行卻是危險重重,你能回去,卻並不一定能活……你應該知道自己回去,對盛朝意味着什麼。”
他是舊臣叛亂之人,又是東華的客卿,對盛朝來說,他就是奸細,就是敵人!
除非,他能讓人相信他的心始終屬於盛朝,相信當初的叛亂他也是無奈爲之,但這很難很難。
羅異人跪坐在地,擡頭定定地看着齊璞瑜,比之當年,他的五官更顯棱角分明,當年名冠一時的美男子,今日多了一份滄桑與惆悵,似乎更加容易讓人信服了。
齊璞瑜眯了下眼睛。
雖然很難,但,未必不可行。
他道:“你是他們的後盾,而你的後盾是我們……若是你能夠在盛朝站穩腳跟,那他們也能平安很多。”
“我明白,”眼底精光一閃,羅異人斬釘截鐵道,“羅某別無所求,只要能送母親回國,只要能保護他們,甘願付出一切。”
他的決心,他們看到了。
馮九卿擡了下手,嘆口氣道:“起來吧,我們還有些細節要同你說,你仔細聽着,這些都是多年來爲了兩個孩子在盛朝平安而做下的準備,我和璞瑜也是廢了頗大功夫,有的人連尚兒都未必知道。”
羅異人微驚,卻聽齊璞瑜道:“尚兒會派人明面上保護你們,你府中的人算是你的下人,你都可以帶走。但暗地裡卻還是需要人接應……坐吧。”
齊璞瑜見他不動,又提醒了一句,羅異人這才反應過來,在旁邊的座位上坐下。
心中,卻又有些好笑。
明明是盛朝的血脈,但卻是東華出手保護他們,盛朝的人卻要算計他們,這樣的將來,未免讓人難過。
馮九卿對他的沉默視而不見,又道:“數年前,我們曾派人潛入盛朝,不過,他們只是爲了在盛朝紮根,並沒有涉足朝堂……其中也有一兩個像你一樣成了盛朝的客卿,不過都在朝堂邊緣活動,盛朝王都把控森嚴,我們的人進不去,所以……”
她頓了頓,將話頭交給了齊璞瑜,畢竟這些是都是齊璞瑜在準備,她知道得也並不完全。
“所以盛朝王宮裡,你們可以依賴的人,只有舒曼葉。”
身爲父親,舒曼葉一定明白兩兄妹的窘迫,會派人保護他們,王宮裡的保障,不需要他們插手。
“而王宮外,我們派去的人有一部分會在你們入城後與你們聯絡,你只要順水推舟,將他們納入府邸便可,”齊璞瑜意味深長道,“另一部分的人,則會在暗中保護你們,但這些人我不會告訴你是誰,以免你們露出破綻。”
“最後,”他頓了頓,道,“這些人既然到了盛朝,本王便不會再留,他們都是你的部下。”
羅異人吃驚地看着他,“我的部下?”
馮九卿點頭,“從當初派人去盛朝,我們就已經想到了今日,畢竟盛朝太遠,我們鞭長莫及,一切應對,只能靠你自己調配。”
沒想到他們能夠做到這個地步,羅異人臉色漲紅,“多謝、多謝太后,明王。”
“你也不必謝我們,”馮九卿惆悵道,“我們做這些是爲了什麼,你應該知道,你只需要保護兩個孩子,冷眼旁觀,他日戰事起……只要不與我東華作對,便算是這麼多年我們沒有虧待你的報答了。”
“那,他們呢?”羅異人追問。
齊璞瑜深深地看着他,“他們若是恩將仇報,本王不介意斬草除根。”
他們能夠養大他們,自然也能夠收回所有的恩賜。
羅異人心中咯噔一聲,微微苦笑,“臣,明白。”
他是臣,東華的臣,早就是了,這份過往洗不到,也永遠都不可能去洗,否則,他失了後盾,寒雪兄妹怕是不可能平安長大。
“那麼,你記住,”齊璞瑜勾起嘴角,“與你聯絡的人,名爲……姚子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