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寒雪越來越大了,嗚咽的風像是睡在哭嚎,讓人頭皮發麻。
日光陰翳,在偏殿的嘴裡側,齊尚冷冷看着外面的積雪,魏嬤嬤死死按住他的手,渾身都在顫抖。
風雪擋住了細微的聲音,黯淡無光的慈榮殿卻格外喧囂,總像是有什麼人在耳邊嘶吼、嘲諷、哭訴,叫人連呼吸都覺得艱難。
齊尚忽地身體一抖,像是被流竄進來的風挑動死寂神經。
魏嬤嬤條件反射地抱住他,“別動,不能動!”
“嬤嬤,”聲音乾啞,齊尚用力掙了掙手臂,“我想去看看母后。”
“皇上放心,太后會沒事的,太后很聰明……”魏嬤嬤紅了眼眶,“才過一個時辰,咱們不能去。”
齊尚抿脣,“朕要去看母后,朕命令你,放手。”
魏嬤嬤一怔,皇帝的命令,她不能不聽,可是……
稍一猶豫,魏嬤嬤不察,齊尚忽地用力一推,拍開他的手,快步跑了出去。魏嬤嬤大驚,“皇上!皇上您不能去啊皇上!”
可是,來不及了。
齊尚速度很快,魏嬤嬤一個踉蹌,竟沒有跟上。出了偏殿,齊尚便繞到了正殿後方,默然無聲地站在窗邊,窗邊漏了風的一家可以清楚地看見裡面的場景,即便薄紗入眼,那模糊的人影卻也足夠他分辨。
殿中人不多,只有三四人而已。
姚若華站在中央,華美的服侍襯着豔麗的妝容,她夢寐以求的太后位置終於唾手可得,所以她笑了,笑得很大聲,也很刺耳。
陌生的宮女跪在地上,背對着齊尚的人看不清表情,可手中的銀針卻反射了琉璃瓦浸透的日光,針上鮮血,讓人心頭一震。
魏嬤嬤捂住嘴,有些年邁的人眯着眼睛尋找了甚久,纔在偏倒的椅子旁看見了靠坐着的馮九卿。
那頭如瀑長髮早就凌亂不堪,自然垂落的髮絲上竟還趟着水,髮絲一縷縷中露出的空隙間,依稀可見那張緋紅、帶着巴掌印的臉,薄衣之下,若無人息的身體顯得越發瘦弱。
就像是……
猛地倒吸口涼氣,魏嬤嬤跪坐在了地上,下意識看向齊尚。然而齊尚卻是出乎預料的鎮定,唯有那雙眼睛,鮮紅可怕,像是嗜血的兇獸。
怒 龍被觸動逆鱗,卻冷靜得讓魏嬤嬤心底發寒。
“再拿水來!潑醒她!”
姚若華的聲音在大殿中迴盪,冷漠殘酷的話語讓跪着的宮女都忍不住心驚,“太后,這……如今是冬日,若是傷寒入肺,只怕太、馮九卿堅持不久,姚大人還沒問出玉璽下落,這……”
“哀家的決定也輪得到你們來置喙?!”姚若華臉色一冷,揚起長鞭便抽在了那宮女身上,罵道:“賤蹄子,哀家纔是太后,你們聽他的還是聽我的?”
刺耳的聲音實在擾人,就連昏迷着的馮九卿都忍不住動了動眼簾,慢慢擡起了頭,面無血色的臉上,目光渙散,冰冷水沿着手臂滑落,讓她不禁微微顫抖。
只聽那宮女驚叫一聲,一邊叩頭請罪,一邊又道:“太后息怒,太后息怒啊!姚大人說了,若是沒有玉璽,將來皇上登基便沒有繼承國家的證據,不夠名正言順,還是會給皇上留下隱患啊!”
姚若華“呸”了聲,“都篡位了還講什麼繼承,還弄個什麼禪位,要什麼名正言順,他分明就是想給自己留條後路!”
她頓了下,看向馮九卿,見她眯了下眼睛,似乎在努力清醒神識,冷笑一聲。
“不過東華已經是我的了,那玉璽自然也屬於我兒,賤人,你要是再不把玉璽的下落說出來,哀家就剁了你的手!”
虛弱地抽了下嘴角,馮九卿仰頭,神識終於清醒,冰冷而不屑地看着她,緩慢而堅定地說道:“玉璽,乃傳國至寶,你姚家,謀朝篡位,恬不知恥,有什麼資格……要玉璽?嗯?”
姚若華咬牙,都落到了這個地步,馮九卿卻還是那麼平靜,她真是恨極了她這幅樣子。
“說!”揚起手臂,姚若華瘋狂地抽了一鞭子,“玉璽在哪裡,快說!”
長鞭破空,馮九卿悶哼一聲,軟弱無力的身子瞬間被抽倒在地,凳子滾離身邊,宮女嚇得忙要躲開,心驚膽戰地看着痛苦地縮在一起的人,嚥了口唾沫。
姚大人可下了命令,要保着馮九卿,要這麼折磨下去,怕是不過幾日就不行了,這可怎麼辦啊?!
“說啊!”姚若華氣急敗壞!
馮九卿冷冷一笑,被冷水打溼的頭髮擋住視線,她一邊抽氣,一邊又坐起來,手臂顫得不能自已,目光卻似古井無波,“你何必弄死我,自己去找?看看是你先找到,還是齊璞瑜的大軍……先,咳,趕到京城?”
姚若華見她如此鎮定,心中不由得疑惑了一下,陰沉道:“趕回京城?哈,你別妄想了,鐵狼只要自己我有了孩子,就不可能讓他活着回來!”
“哈哈,哈哈哈……”馮九卿斷斷續續地笑開,氣力不繼地冷道:“你真以爲,堂堂盛朝王,會缺你一個孩子?哀家可以告訴你,早在鐵狼離開京城之前,我們,我,齊璞瑜和他,就已經達成了聯盟。”
“盛朝與羅曼女打得,唔,水火不容,一場大戰下來,早就沒有精力再對付齊璞瑜,”馮九卿言之鑿鑿,越發不屑,“齊璞瑜是東華的戰神,你以爲,他會死?”
姚若華心驚,神色越發猙獰,“……玉璽在哪裡?你快說!”
姚子睿說得沒錯,雖然她不屑名正言順,但只要拿着玉璽、拿着齊尚,那至少可以讓禁軍掣肘,便是齊璞瑜回來了,也不敢隨便亂動!
玉璽,該死的玉璽!
馮九卿吃吃地笑起來,“我說了,做夢去吧。”
“啊!”姚若華氣炸了,下意識擡起手臂,卻被一人用力按下,冒死上前的宮女驚道:“太后息怒,太后不要忘了,三日後登基,皇、齊尚和馮九卿可都要去百官面前爲您的孩兒致詞的啊!”
一語驚醒局中人,姚若華驀地變了臉色,反手便是一巴掌扇了過去,“哀家還用你提醒!”
宮女登時嚇得面色慘白,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支聲。
馮九卿卻冷冷一笑,“想讓哀家給你這個亂臣賊子致詞,異想天開!”
“你不去也得去!”姚若華扔了鞭子,陰險地威脅道:“你若不去,那就只要齊尚那小崽子一個人去,但他去了,可就未必回得來,你最好想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