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子晉立朝多年,絕不是馮九卿想動就能動得了的,他在朝廷內外的勢力大得讓人心驚。
今日不過是姚子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絕想不到李全會被馮九卿拿捏住當庭給他挖個坑,因此吃了大虧,但等他反應過來,後果則必難料。
思及此處,齊璞瑜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怒氣之中,似乎又夾雜着其它的東西,目光灼灼地凝視着馮九卿。
斑駁的樹影覆蓋在兩人身上,燥熱的天氣裡,涼風習習而過,馮九卿面色極爲難看,片刻後,卻又冷笑起來。
“那又如何?我動都已經動了。”
她既然選擇了將事情鬧大,就根本不會在意是否會被報復,至於“善罷甘休”,難道反而齊璞瑜竟然以爲,她馮九卿會選擇“善罷甘休”嗎?
將事情鬧大,就是爲了給姚家一個下馬威,奪回姚家把持內務府的權力,順便,報了自己被陷害之仇!
齊璞瑜未嘗看不明白,只是他有他的考量,如今小皇帝當朝,太后垂簾聽政,朝上有他和姚家爭鋒,還有太后背後的馮家控制着皇權。
朝局不穩,三足鼎立最爲穩固,時機未到,一旦有一方倒下,朝局必定會產生不小的動盪,於國於民都無益處。
不過,姚家也不可能敗於如此輕飄飄的一筆。
“入了姚家口袋的東西,想讓他們再掏出來,哪有那麼簡單?”齊璞瑜壓低聲音,“他們不會輕易交出這麼多銀子。”
馮九卿側過頭,想盡力避開他的呼吸。
“那又如何?姚子晉已經認罪,想要拖延過去不交銀子,也沒那麼簡單。”
拇指輕輕擦過手腕,齊璞瑜得寸進尺地伸手抱住她的腰肢,懷念般的揉了兩下。
“你入宮,似乎也才半年不到,是不是?”他問。
馮九卿疑惑地掃了他一眼,“先帝殯天尚歷歷在目,攝政王號稱先帝最爲親厚的兄弟,怎麼,竟然還記不住了?”
她入宮不過兩個多月,先帝便殯天,皇后的位置還沒有坐熱就榮登太后寶座,都說那是東華女人 權力的巔峰,但有誰知道那巔峰權力寶座的上面,根本毫無自由可言。
她本就不喜歡權力,由始至終都只喜歡自由自在的平凡生活,若不是馮家突然將她獻給先帝,她本該逍遙山水平凡一生。
所以,她迫切地想要掙脫權力。
打壓姚家,掙脫馮家,輔佐小皇帝長大,然後,一個人守在後宮。
她急躁了些,或許是因爲太妃設計了她的緣故,她失身於人,怒火壓制得自己心神憔悴,必須找一個地方發泄!
齊璞瑜的視線靜靜落在她的側頸,葇胰般的手在輕輕顫抖,偏那頸部線條卻凸出強硬得很。
少年人年輕氣盛,一時控制不住也是有的,但不計後果在皇室裡,就相當危險。
皇室容不下瘋子。
“姚家的勢力盤根錯節,內務府不過是他們手中的一環,”齊璞瑜稍稍緩和了語氣。
“馮小太后,你現在根本沒有勢力跟他們對抗,最後的結果只有兩敗俱傷。”
長睫微顫,馮九卿緊繃着一張臉,冷冷地看着他。
“那又如何?他姚家再強,我,依然是東華太后馮九卿!”
太后,哪怕僅僅是個傀儡太后,但她的身後有馮家,握有玉璽的馮家,姚家又能如何?
馮九卿又冷笑,“那幾百萬兩銀子的去向如今分外清明,此事姚家本未站理,事情若是鬧大,他姚家承擔不起芸芸衆生的口舌!”
齊璞瑜沉聲問:“你早就想將事情鬧大?事後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鬧不鬧大這就要看姚家的態度了,至於好處?哼,反正我又吃不了虧。”馮九卿動了下手腕,僵硬的肩膀有些痠痛,她皺了下眉頭。
“你放手,若是叫人瞧見,你我都說不清楚,太妃必定藉機生亂。”
“御花園不會有人來。”齊璞瑜卻篤定道。
馮九卿臉色微變,“攝政王好大的能耐。”
皇宮裡的人勢力駁雜,尤其是先帝猝然長逝,鬧出的亂子不是一般人能夠壓下的,當時馮九卿根臉宮中勢力都還未搞清楚,更別提要防止有人趁虛而入,在這皇宮安插人手。
齊璞瑜想必也是其中一員。
齊璞瑜看透了她的想法,卻嗤笑道:“你以爲這御花園的人都是我安插的?”
“難道不是?”馮九卿冷笑,“若不是,他們爲何不會出現?”
她伸出亂局,以二八年華在權力旋渦中掙扎,戒備之深非常人可以想象,身邊又無一個可信任的,出了那檔子事,對齊璞瑜只會更加看不慣。
先帝將一切交予他照顧,臨死前封了他攝政王,連她都在其內,但她如何能信他?
馮九卿面色發紅,羞怒浮於表面,三番兩次爲人所欺,她到底還是太年輕,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你放手!”馮九卿氣急,“攝政王莫要忘了,我是先帝之妻!攝政王此舉,讓先帝顏面何存?可曾將先帝當成自己的兄弟看待?”
誰想齊璞瑜卻眉峰一揚,狹長的鳳眸暗藏促狹,反問她,“成親當日,先帝便入他人寢宮,你真以爲,他又將你看做‘妻’?”
馮九卿橫眉怒目道:“那又如何?我依舊是太后!攝政王貴爲皇室中人,竟連這基本的禮義廉恥都不知道,你對得起先帝嗎?”
齊璞瑜臉色陡然鐵青,陰沉冷鷙的視線緊鎖住馮九卿。
手骨好像要碎掉了,馮九卿臉色發白,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頭上鑲嵌藍寶石的楓紅玉簪蹭着樹皮滑落,被一直修長的手接住。
手上的力道忽然鬆了。
馮九卿身體一晃,齊璞瑜將釵子重新插 入她稠密烏髮間,嘴角慢慢勾出一個笑容。
“馮小太后,言辭犀利。”
這是,被她的話說服了?看來這人還不算是無可救藥,多少還要臉的。
馮九卿戒備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齊璞瑜,深怕眼前的人下一刻又會反悔撲上來戲弄她,因此反倒越發緊張起來。
她總覺得齊璞瑜不會如此輕易退卻。
但齊璞瑜卻真的退開了,站在兩步之外,玩味似的眯了下眼睛,似笑非笑地問道:“你方纔,爲何要擔心姚太妃會藉機生事?是不是,你已經查到了什麼?”
馮九卿靜靜看他良久,伸手扶了下發髻。
“攝政王手眼通天,這點事想查清楚難道還不容易?”馮九卿笑起來。
“但哀家希望,攝政王還是將那夜之事忘個乾淨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