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瞬即逝,南澤使臣入宮在即,朝中上下無不嚴陣以待。
馮九卿暗自慶幸,南澤來者不善,但她卻是第一個到來的使臣,應付了這一個,後面的便也簡單多了。
“使者入朝!”尖銳的嗓音劃開了行政殿的寧靜。
小皇帝兩隻腳垂在龍椅外,扒着金龍扶手回頭看向身後的垂簾。
馮九卿年輕而鎮定的臉在垂簾之後若隱若現,小皇帝看見她擡手無聲拍了下手掌,頓時笑開了花。
他們約定過了,這個動作的意思是:放心,母后會幫你。
齊璞瑜默不作聲地掃了眼垂簾,嘴角牽出一個若有似無的弧度,笑意盎然。
正此時,南澤使臣已經到了殿外。
入宮覲見者共有三人,領頭者是個年近三十的男子,方臉寬額,濃眉大眼,長相端正,甚至還有幾分老實,全然不像傳言中那種好 色濫賭的紈絝子弟。
他穿着南澤燕雀短襟衣袍,頭上綁着四色畫辮,手中捧着祝壽國書,兩邊跟着年輕侍從,卻都是貌美女子,手中也拿着兩封摺子,想來就是禮單。
羅華公目光炯炯,眼中隨時都冒着精 光,但視線卻不受控制地左右掃視。
以至於這抹精 光看起來都有些猥瑣,將那本有的幾分老實巴交都給壓了下去。
將至階前,羅華公放肆地擡頭看着小皇帝,似笑非笑地俯身行禮。
“使臣羅華公,代南澤而來,見過東華皇上、攝政王,東華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人眼神一變,小皇帝懵懂地看着下方的使臣,端坐着擡了下手。
“平身吧。”
羅華公的腰並沒有怎麼彎,自然也就不存在平身與否,他掃視着小皇帝,不知在想些什麼,目光轉而又看向了他身後的珠簾。
“想必珠簾之後便是太后娘娘了吧?羅某代國君而來,恭賀太后生辰大喜!福澤千秋!”
馮九卿目光晦澀,珠簾後的表情並不清晰,清冷的聲音卻傳遍了大殿。
“使者一路辛苦,南澤與我東華毗鄰邦交,哀家能得南澤之祝,吾心甚慰。”
姚國相施施然上前,看好戲似的輕笑道:“使者大人來東華之前,不知可學過東華禮儀,這山呼萬歲之前,出了皇上,可不能再加其它人啊。”
“啊?”羅華公哎呀一聲,戲謔道:“羅華公失禮,讓諸位大人見笑了,都怪在下初來東華,還以爲在朝廷上坐着的就是……呵呵。”
皇帝坐龍椅,攝政王則賜座,此一貫是東華舊例。
羅華公一上來便言辭失禮,無外乎就是想挑撥內亂,當下,行政殿內的氣氛頓時沉了下來。
囂張。
馮九卿目光沉了沉,透過珠簾掃了眼齊璞瑜,他倒是老神在在,半點不懼,似乎還受領得理所應該當?
馮九卿冷哼一聲,他不說話,那就自己說!
“南澤使者既是初來東華,縱有不知情之處也是情有可原,不過……”
馮九卿在珠簾內站了起來,公卿隨即低了頭,不再去關注那小皇帝,羅華公不以爲意地看向珠簾,臉上隱隱有着一絲不屑。
十六歲當朝垂簾聽政的太后,不過是馮家的傀儡,此事他們已經調查清楚,根本不足爲懼,是以也不怎麼將人放在心上。
齊璞瑜沒有錯過這廝的輕蔑眼神,嘴角一勾,看向了珠簾之內。
馮九卿神色不動,泰然自若,緩緩接道:“我東華開明大度,自然不會計較此無心之失,但南澤出使外朝,總也該多學學東道國的禮儀,免得人家再說南華之人皆是不識禮數、慢怠他國之屬,叫人笑話,可就不好了。”
到底是年輕姑娘,就是這麼沉不住氣,牙尖嘴利。
初一試探,羅華公挑了下眉頭,卻沒有再繼續挑釁,反是伏低做小地訕笑。
“太后娘娘說得極是,不過羅華公也是因爲羅華公見到新帝過於激動的緣故,還望太后娘娘見諒。”
馮九卿笑了一下,卻對齊璞瑜道:“攝政王,既然南澤使臣對能入我東華宮廷如此興奮,我東華自然不能失了禮數,當盡心以待,恪盡東道國禮儀,善待使臣,是否?”
羅華公怔了怔。
齊璞瑜款款站了起來,似笑非笑道:“自是如此?但不知太后娘娘意下如何?”
馮九卿眯了下眼睛,在珠簾後笑得如同狐狸般狡黠,卻只有側坐着的齊璞瑜看在眼內。
“使者既然對我東華如此喜愛,攝政王你又掌管着內務府,不若就在壽宴之前,好好教教使者我東華的規矩,纔不枉使者來這一趟,如何?”
羅華公臉色微變,“太后,此事……”
“此事甚好!”齊璞瑜迅速打斷了他的話,笑盈盈地對下方朝臣示意。
“禮乃爲人之本,德乃邦交之責,使者千里迢迢,不辭辛勞來我東華,我東華當然也該誠意待人,此事就交予禮部尚書,皇上以爲如何?”
兩人三言兩語,便已經將事情敲定,只待小皇帝點頭。
羅華公方纔還帶笑的臉急轉直下,冰冷陰沉,卻沒想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忙搶在小皇帝之前開口。
“皇上!羅華公初來東華,看見東華皇宮恢弘鼎盛,十分震撼,只想縱覽風光,這拜庭之禮,羅某自會熟悉,就不勞攝政王費心了。”
小皇帝下意識就要看向攝政王,不想那羅華公又道:“皇上身爲一國之君,一言九鼎,卻不知意下如何?莫非,這也要看攝政王的意思嗎?”
話至此處,羅華公臉上的陰狠幾乎藏不住了。
齊璞瑜微微眯了下眼睛,冷峻臉色略帶幾分捉摸不透的意味深長,眸藏冷光,不容逼視。
他早已料到南澤時辰來者不善,卻沒想到他們居然如此膽大妄爲,當着他的面挑撥離間。
齊璞瑜看向了小皇帝,小皇帝繃着一張小臉,瞪大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着底下的使臣,那玩味的視線藏着的惡意呼之欲出,縱然他年紀尚小,也能察覺到渾身的不自在。
他討厭這個人,十分討厭。
這樣想着,小皇帝一張臉幾乎皺成了軟包子,小手捏成了拳頭,好半晌不動。
馮九卿本想上前說話,但此刻水開口,誰便有“左右”皇帝意志的嫌疑,況且……
馮九卿目光閃爍,她也想看看,齊璞瑜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