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宮平靜,寶闕安寧。
馮九卿換了衣裳躺在牀上,魏嬤嬤輕輕將簾帳放下,慢慢離開了寢殿。
今日着實是有些累了,馮九卿閉上眼,只覺渾身酸脹沉重,好像灌了醋一樣,想要時刻動一動緩和痠麻,可太太腿腳,又有些無力,腦海中,邢子濯與齊璞瑜的臉就像走馬燈一樣不停閃過。
兩個人都是麻煩。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當下她最想做的,是將邢子濯從這泥潭中趕出去,將玉璽拿在手上,拿下能真正讓齊璞瑜遵守約定的東西。
還有姚家,姚家派人入了獵場,還在小皇帝身邊晃盪,看來他們還是沒有放棄給小皇帝選秀的打算,怕是狩獵回去後,又要面對一場大戰。
還有,她什麼時候才能下去騎馬呢?
沉默片刻,馮九卿忽然坐了起來,從牀頭取下一套衣服。一套幹練的,舍了那些冗長多餘的拖擺,勁裝短靴,還有一對扣住袖子的護腕,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面罩。
這面罩可以擋住她的臉,她所求不多,只要能夠在那廣闊的狩獵場上策馬狂奔一回就好。手指在面罩上劃過,馮九卿嘆了口氣,又將衣服放了回去。
若是姚家不停地給她找麻煩,這件衣服怕是白帶了。
又在牀上睡下,看着紗帳外的光亮,星子團繞,點綴着白玉宮闕,浩瀚星海也成了這寶闕一隅,看似壯闊美麗,其實又哪裡有天上的星子好看呢?那纔是自由的。
木然無神地看着那漂亮的景色,馮九卿慢慢閉上眼睛,睡意襲身,緩將她的意識帶走,寶闕宮裡,靜謐無聲。
斗轉星移,天色愈暗。
山下的聲音慢慢小了,深夜的寒意穿過琉璃珠,悄然潛入了寶闕宮中,馮九卿下意識將身體縮緊,躲進了被褥之中,繼續沉眠。
一道高大清幽的影子,卻無聲溜進了殿中。
他來到了牀邊,隔着簾帳看着馮九卿,晶瑩的光亮下,馮九卿的皮膚顯得越發白 皙,皓腕置於枕邊,柔 軟的手臂顯露在外,就像紅梅花妖,帶着幾分妖異魅惑,卻又清高孤冷。
來人看了片刻,才伸手打開簾子,坐在了牀邊,骨節分明的手在空中頓了頓,緩緩在馮九卿臉色停住。
指腹就像移不開似的,沿着耳廓、臉頰、鼻樑劃過,最後停在了嘴脣。
他記得輕吻這裡的感覺,柔 軟,嬌嫩,就像輕吻上了一片花蕊,帶着清晨溼 潤的晨露,乾淨而柔和。可他一想起,這脣瓣或許是爲人所觸碰過的,心中便好像翻騰起了滔天怒火。
他以爲她真的決定斷了,可如果真的決定斷了,卻又爲什麼要特地跑去給邢子濯解圍?她心中還有他是嗎?至少,還沒有斷乾淨,是嗎?
猛然收緊手指,齊璞瑜臉色微冷,緩緩伸手按在了馮九卿耳邊,府下身體,寬肩闊背瞬間將嬌小的女孩壓住,中間卻又隔着半掌空隙,不曾接觸。
除了脣。
齊璞瑜輕輕啄吻着馮九卿,薄脣帶着夜晚策馬登山的灼熱,好想要將馮九卿融化成水,目光越來越深邃,舌尖放肆地撩着她的呼吸。
緊迫壓抑的感覺幾乎讓馮九卿喘不過氣來,她皺了下眉,猛然睜開了眼睛!
卻,什麼人都沒有看見。
飄蕩的輕紗只是被從窗戶裡闖進來的風吹動,就像羽毛一樣在臉上輕撫,馮九卿怔了怔,伸手摸着自己的脣瓣,視線忽然停在了那留了一絲縫隙的上,臉頰緩緩紅了,拉起被子一把將自己埋了進去。
被褥中,卻又沉重地傳出一聲嘆息,幽幽散在空氣中,無人知曉。
翌日。
馮九卿早早收拾妥當,但小皇帝昨夜卻玩得太累,遲遲未醒,馮九卿想小皇帝如此,底下那些臣子只怕也是如此,便不叫人打擾,一個人在白沙庭院中走動。
她今日穿着一件天青色碎花裙,外罩一件沉色褂子,擡了擡氣勢,又將頭髮挽了上去,插着兩隻金簪。
她喜歡用金簪,不是因爲看起來富貴,而是因爲這樣的簪子尖端鬥狠鋒利,必要之時,可以用來自保,也可以用來殺人。
魏嬤嬤從膳房裡端出早膳,統共不過三四道小菜,碎米荷花羹香甜入味,一進嘴裡便有一股清香貫通天靈,叫人心情舒朗。
旁邊一道醃製的冷刀茄夾淋滿了料汁,聞起來便極開味,齒間一咬,有些衝的味道卻沒有意料中的辛辣,而是酸甜可口,馮九卿忍不住點點頭,“膳房的手藝倒是越發不錯了,這菜明早還給哀家送來。”
“太后昨夜可是做了好夢,今日比昨日吃得多了些呢,”魏嬤嬤笑道,“太后可還試試這個白魚湯?”
馮九卿笑笑,“想是昨日在下面吃得不如意,今兒覺得胃口大開呢,這茄夾嬤嬤晚間可以讓膳房做一道給試試,味道極好的。”
魏嬤嬤見她今兒真心高興,倒也應了。
兩人正說話,卻見馮九玉從前面過來,行了個並不怎麼全乎的禮便道:“太后,攝政王昨夜抓了那投箭之人,今兒就在階梯下發作了,太后想不想去看看?”
偷了邢子濯箭囊裡的箭那人嗎?馮九卿挑挑眉,又灌了口米粥,速度極開地漱了口,而後拍拍桌子,“來人,將東西收了,都下去吧。”
魏嬤嬤會意,便將所有人都帶了下去,馮九卿這才問:“具體說說,怎麼個發作法?”
馮九玉往她對面一坐,聳了聳肩膀,做了個收拾,從手腕上一刀割下,挑眉道:“就這樣。”
馮九卿眼皮一跳,“你是誰,他把那人的手砍斷了?”
“是,”馮九玉饒有興趣地回憶那場景,笑道,“他說此人毫無賭品,不願願賭服輸,反而要去偷人家的箭,以至於邢子濯險些傷了人,罪魁禍首者,合該罪加一等。”
“那人想要狡辯,王爺乾脆又把他之前在樹林間亂箭傷人、意圖謀害人命的事拿出來,不知哪裡弄出來了一個‘人證’,那人再要狡辯也不成了。”
馮九玉眨眨眼睛,“不過他又說這狩獵場上不宜鬧出人命,所以把人家的手砍斷了,可把下面的人嚇壞了,尤其是姚家那丫頭,聽說人都嚇昏過去了。”
馮九卿瞬間便明白過來,不由好笑,他這是殺雞給猴看呢,邢子濯當時可也在場?”
馮九玉點頭,“在啊,氣得想要殺人。”
馮九卿意味不明道:“這也是他自己時運不濟,這春獵場,本就是獵人爭鋒,他做不了獵人,就只能當獵物。”
“小太后說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