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半個月前的朝堂之上,舒曼無情竟上奏舒曼葉,南疆已是唾手可得,但他竟然想在拿下南疆之後,結合南疆兵力,直接揮兵攻向東華!
此議叫人震動,但一開始並沒有人附和,可過了幾日,舒曼無情再度上奏,且坦言自己有必勝的把握。
舒曼葉私下召見了舒曼無情,他沒有對舒曼無情的提議當重點頭,卻也沒有搖頭,似乎一直在觀望什麼。
次日,卻又找見了蘇寒,甚至很委婉地告訴他,舒曼無情的提議未必不能奏效。
蘇寒自然反對,可反對又有什麼效果呢?舒曼葉慢慢走下龍椅,來到了蘇寒面前,卻問他,“你極力主和,是爲盛朝,還是爲東華。”
蘇寒愣了,這句話其實舒曼葉一直想問,但他們都知道,問出來之後,父子之間的感情必定疏遠!
蘇寒答得不好,他說:“父王,寒兒不明白,明明和平共處很好,百姓安居樂業很好,爲什麼一定要打仗?要讓**離子散、家破人亡?要廣闊大地血流成河、屍骨成山?您心中……到底在害怕什麼?”
舒曼葉從不肯與東華交好,短暫十年虛假和平,私下卻不斷慫恿戎狄、苗疆與東華作亂,可惜皆被東華打破困局。
東華日益壯大,收攏大宛、雲丹,驅逐戎狄,甚至成功分化了盛朝和苗疆,以至於兩國至今交戰!盛朝要拿下苗疆似乎只是時間的問題,可拿下之後,要擴土安邦總是需要休養生息,他卻不肯,卻又動了東華的心思。
好像打心底裡,舒曼葉就認爲,盛朝和東華不可能和平共處,或者說,自己和齊尚之間,只能活一個。
蘇寒曾聽聞宮中傳言,曾說東華先皇死於自己父親之手,他曾不以爲意,但現在……卻無法不將之放在心上了。
若真的是如此,若真是如此……
舒曼葉看向他的目光極其複雜,既欣慰他的善良,也擔心他的猶豫,他知道自己的兒子裡,蘇寒更加治國有道、民心所向,可正因如此,他才擔心。
萬邦共服之國只能有一個,不是東華,就是盛朝。
兩國之間必有一戰,他擔心,蘇寒選擇的不是盛朝。
個人存活何足道哉?但若能令盛朝一統天下,成爲眼下,不!是這遙遙千百年史書上獨一無二的“朝”!該是何等豐功偉績?
他相信,齊尚也有同樣的野心!更有不可後退的……仇恨。
舒曼無情更懂舒曼葉的野心,或許就和主戰派所說的一樣,他是自小生活在盛朝的人,心中只有一個盛朝,而不像蘇寒那般,心中有兩個家,可以展望和平。
從那日後,舒曼無情開始剪除他的羽翼,明目張膽攻擊他的勢力,主戰派逐漸佔據上風,舒曼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只要不是觸及蘇寒安危,他甚至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臣民生死!
如此表態,蘇寒還有什麼不懂的?舒曼葉,主戰,並且,捨棄了他的妹妹,蘇雪。
他們派人調查,知道了舒曼無情的底牌,他有殺手在皇宮,潛伏數年,要殺皇上並不困難。
殺手也和他一樣潛伏着,就是爲了今日!爲了舒曼無情拿下戰功,贏得勝利,登足東宮!爲了徹徹底底擊潰主和派!
沉默的羅異人突然開口,“你想怎麼做?”
姚子睿慢慢站了起來,淡淡笑道:“幼年讀書,曾讀荊軻刺秦王,其實我並不佩服荊軻,一己之勇如何阻擋天下大勢?最終落個風蕭蕭兮易水寒而已。我佩服的是樊於期,明知死地而扔拼死一搏,那般忠勇乾脆,義薄雲天,而今,也讓我做一回樊於期吧。”
羅異人身體一震,蘇寒聲音頓時啞了,“舅舅……”
“姚兄!你縱然如此,寒兒也很難拿到兵權,但若東華皇帝被成功刺殺,你的犧牲又有何用?我們無法說服陛下不開戰,東華也必定會給齊尚報仇而——”
“哈。”姚子睿突然笑了。
羅異人一怔。
姚子睿看向他,似笑非笑道:“陛下不會不開戰,那就開戰好了,本來就註定有一戰,不過這一戰我再誰的手裡,結局卻是天差地別,不是嗎?至於東華皇帝,齊尚……”
想到齊尚,姚子睿臉上笑意更濃,“你真的以爲,一個我姚家拼盡全力、在他羽翼未豐的時候都不能殺掉的人,如今大權在握、已如雄鷹展翅,不廢一兵一卒就能拿下雲丹和大宛的他,會被幾個殺手殺掉?”
羅異人愣住,姚子睿走到他面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羅兄,我知道你心中十分敬佩齊璞瑜,但你別忘了,攝政王是輔國之王,這主國之君,還是齊尚!”
鏗鏘堅定的聲音就像洪鐘落響,振聾發聵!
羅異人轉頭,卻見銀光一閃,血紅噴 射入眼,蒼老的人帶着解脫和感激,目光仍舊看向那自己回不去的故鄉,緩緩倒地。
“東華,東華啊……”
“舅舅!!”
……
仿若廝殺過後的慘烈,鮮血染紅宮殿臺階,驚恐的侍女嚇得倒退,端坐王座的君王卻一動不動,眉間微挑。
“……寒兒,”舒曼葉嘆氣,“你不適合沾染血腥。”
蘇寒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彷彿失了一身活力,手中猙獰面怒的頭顱墜落在地,他屈膝下跪,聲音嘶啞,“天下大勢,分久必合,父王要打東華,孩兒不再反對了,只有一個要求,請父王恩准。”
舒曼葉的視線落在了他的手腕上,金環多年未曾取下,依舊保養得很好。
他第一次找到他的時候,小小的娃娃瞪大了眼睛,穿着厚重的小衣裳,像個雪人一樣仰着頭,緊張又戒備地盯着自己。
第二次見他,他已經知道了自己身份,坐在街角不怎麼開心,眼睛裡還帶着眼淚,問他“你是我爹爹嗎”。
舒曼葉點頭,他又問了,“爹爹爲什麼一年只看我們一次?是不喜歡我和妹妹?”
他不知道,東華和盛朝隔得太遠了,他第一眼看他們就很喜歡,但卻不能常來,因爲這裡不僅很遠,還很危險。
舒曼葉嘆口氣,從龍椅上站起來,走到他面前,將人扶起來,伸手擦去他臉上的鮮血,“……說吧。”
“孩兒只求父王,這一仗,讓孩兒去,”蘇寒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孩兒瞭解東華,只想用最小的犧牲,最快的速度,結束這場戰爭……那裡畢竟是母親的故鄉。”
大局已定,所以退而求其次嗎?
舒曼葉嘆道:“好,爹爹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