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映着另一扇窗外站着的慘白宮女，那張臉像是長在了窗格子上，被分裂成了好幾塊。
陰沉的夜空將所有光亮都掩埋了，越發看不出天空原有的顏色，那些漂亮的星星都縮到了黑雲之後，寒風簌簌，掛出虎嘯龍吟，讓人不寒而慄。
青九一動不動，手指卻勾住了素玉的手指。
素玉睜眼垂眸，伸手在她眼簾上一蓋，用袖子擦去她頭上的冷汗，“天黑了，休息吧。”
青九點頭，素玉掀開被子將兩人蓋住，淺淡的呼吸聲幾不可聞，但微微起伏的被褥卻依舊能夠讓人看出他們逐漸熟睡。
一道雷電閃過，慘白臉蛋的主人好像穿牆而過，慢慢走近牀邊，冰冷死寂的眼神靜靜注視着他們，一眨不眨。
白影如鬼魅，下頜與額頭往一個方向偏，眼珠子卻往相反的方向移動，脖子僵硬地左扭，她又無聲無息地走開了，眨眼就消失在殿內。
被褥裡的人翻了個身，青九將頭埋進了素玉的胸膛。殿外忽然傳來腳步聲，男人在門口輕咳，將被風吹開的殿門緩緩合上，沒有進來看的意思。
男人穿着鎧甲，手那鋼刀，是禁軍。
禁軍出了慈榮殿，從宮道往左轉，站在六合面前，面帶疑惑地搖頭。六合眯起眼睛，又看看慈榮殿的院牆，摸着下巴沉吟，“不是從慈榮殿開始……呵，看來也不是完全不怕死，跟那不要命的女人倒是不一樣。你讓兄弟們繼續守着，我去華清宮看看。”
禁軍沒有說話，六合已經轉身離開，動作很快。
夜色中，一道紅衣身影如鬼魅般越牆而入，她站在華清宮的牆角下，雙目死寂，只有一張臉白得嚇人，每一步都纔在牆角堆積的雪地裡，卻沒有一步是落下腳印了的，像是在飄。
從樓梯上去，進入二樓飛閣，這裡很高，但並不暖和，蘇雪圖這裡視野不錯，可以居高臨下看見牆外的人，還能望見立政殿和清風樓，她就是在這走廊上目送魏嬤嬤離開，也是在這裡看見驚慌失措的小凝。
樓梯隨着她的動作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看似沉重，可卻又每一步都沒有停頓，腳尖點地就上了二樓一樣。
她“飄”到了飛閣正門，晃晃悠悠地往窗戶邊移動，然後整張臉都貼了上去，若是有人從裡面看，一定可以看見這窗上如今正貼着一張慘白的臉。
這就像是她們的習慣。
那雙眼睛瞪大了，眼珠子骨碌碌亂轉，就像琉璃瓶子裡的小珍珠，在兩頭亂晃，速度快得驚人。
突然，她的動作一頓，視線定在某處，嘴角像是裂開一樣，露出一個貪婪而驚喜的笑。
蘇雪手中拿着長劍，正渾身冰涼的站在那裡，看着那張臉，他腦子裡像是有一個弦突然斷開——她來了。
“早知道你盯上我了，沒想到你真的來了，”蘇雪拿起劍，想起“藥蠱”之事，心中再無懼怕，有的只是可惜，“處心積慮地設計我、殺我，挑起紛爭，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來啊！”
藥蠱，本就已經不算是活人，能夠知道疼痛，就已經算是他們天大的福氣，那代表着他們還保留了一絲絲的人性，那隻要抓住她，她至少可以問出這皇宮還有多少同夥，驗證她的猜測——舒曼無情。
她執劍刺了上去，鬼魅女子卻眨眼消失在窗邊，瘦弱輕靈的身體又“飄”到了正門，兇猛地撞開了門，指甲修長的兩隻手向着蘇雪抓了過來！
對方皮糙肉厚，長劍看上去，能夠將人手臂砍下來的威力，竟然只在她手心留下了一道血痕！
電光火石間，蘇雪突然想起了在慈榮殿了抓到的那個刺客。
她到時，那刺客已經被抓住了，她一直覺得是禁軍抓住的，可他們到底是怎麼抓住的？那刺客身上明顯帶着拳腳內傷，傷他的人很強，手法老練，真的會是禁軍嗎？
這疑惑一閃而過，蘇雪一個走神，就被那刺客踹中胸膛，硬生生倒退了十來步才停下，再擡頭，那雙取人性命的手已經到了眼前！
她倒吸口涼氣，將手中長劍下意識往上一挑，冰涼的鮮血霎時噴 射到了臉上！
於此同時，一聲爆喝從門外傳來，數道身影突然出現，將那女子團團圍住，按手的按手，抓腳的抓腳，疊羅漢似的突然將人給拿下了。
“抓住她，別讓她跑了！”六合眼中閃過興奮，“派人告訴皇上，我們發現了刺客！”
蘇雪怔了良久，“等等！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好不容易纔砍了刺客一劍，正想着能不能借此機會擺脫幽禁自證清白呢，六合卻突然跳了出來？！
六合默了一下，招呼人將那嗚嗚哇哇的刺客帶走，而後抱手不屑地掃着蘇雪，表情怎麼看怎麼讓人生厭。
“蘇美人，你半夜和刺客共處一室，我沒把你一起押走已經算是給你面子了，怎麼，我們六合司辛辛苦苦找到的刺客，莫不是蘇美人還想來搶功？”
蘇雪大怒，“分明是你們在搶功！”
“是嗎？”六合賤兮兮地笑開，“誰能證明？”
蘇雪臉色難看，用力握住手中的劍，將拔劍刺上去的衝動用力按下。六合冷笑着，看都不再看她一眼，便帶着人大張旗鼓地走了出去。
“六合司在華清宮外發現刺客，大傢伙可都是看見了，誰若是敢出去胡言亂語，就別怪我六合不客氣！”
幽暗的夜中，蘇雪目光沉沉，站在門口看着六合帶人離開，嘴角牽出一絲冷笑，“你抓了這一個……我還有下一個。”
這個宮女，也不是她先前看見的那個。
宮中到底還有多少藥蠱，她可以慢慢等，倒是要看看，這些人傻不傻得了她！
而就在六合司離開華清宮不久，清風樓外也有了動靜，比起華清宮被人侵入到臥榻之畔的動靜，華清宮的這位小鬼卻連大門都沒有進去，只是來探探路，就被網兜給端了。
齊尚其實也不在清風樓，他在立政殿。
很快，這一夜又抓了兩個刺客的事情在朝堂上傳開了，這次，有更多的人要求處死蘇雪，但齊尚還是巋然不動。
他不動，是因爲慈榮殿還未動，刺客已經知道青九和素玉的存在，最好激怒齊尚的方式，便是對他們動手。
可慈榮殿**全了，在那裡動手，就意味着必死無疑，所以真正的大鬼不會輕易冒險，一定會將他們留在最後。
除非慈榮殿外徹底束手無策，大鬼才會去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