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九卿還沒走到小皇帝身邊,便聽到了一水兒的恭維聲,那些人是真把他當成毫無心機的孩子了。
“皇上年紀輕輕,這拿箭的姿態竟如此英武利落,頗有始皇風采呢。”
“哇,你看,皇上正中靶心了!箭法如神啊,假以時日,怕是連我東華戰神都要不及。”
“皇上,您累了嗎?臣女給您擦擦汗吧?”
馮九卿眉頭一皺,掃了眼面前圍着的人,卻看見了好幾個姚派人物,心中不禁冷笑。怪道話裡藏着挑撥離間的意思,原來如此。
“好熱鬧啊!諸位在說什麼呢?也讓哀家聽聽怎麼樣?”
奉承的聲音一頓,那團團圍着中央的人彷彿現在才發現了馮九卿的到來,忙往兩邊退讓,“吾等叩見太后,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隨即,便是鴉雀無聲,竟連一句笑語都沒傳出。
“諸位不必多禮,哀家就是好奇,這兒怎麼這麼熱鬧呢?”馮九卿蓮步輕移,赫然威儀自生,“平身吧,都跪着做什麼,地上髒。”
衆人面面相覷,空出了一條康莊大道,道路中央,小皇帝抱着弓箭飛奔而出,笑得天真無邪單純可愛,但馮九卿怎麼看那雙眼睛,怎麼覺得裡面透着股子古怪笑意。
“母后,他們在誇朕箭術高超呢!”小皇帝眼珠子轉着,就像是在邀功。
馮九卿看了一圈圍着的人,尤其在那拿着手帕的乖巧女子身上停留了一瞬,眸中冷意卻叫她臉色雪白。
馮九卿笑了一聲,收回凜然起身,儼然肅穆的神情掃過衆人,最後停在了魏嬤嬤身上,“嬤嬤,是這樣嗎?”
魏嬤嬤臉上帶笑,瞧了眼小皇帝,“回稟太后,的確如此,皇上玩得很開心呢,您瞧,薛放薛少將軍不也在這兒呢?”
薛放訕笑,面露苦澀地看着今日硬是要留在此地的小皇帝,無奈地扯了下嘴角。
“玩得很開心啊,”馮九卿似笑非笑地掃了眼十米遠的靶子,嘴角輕抿,“那皇上玩夠了,是不是就可以跟哀家一起去前面了?等會篝火晚會就要開始了,皇上不想看他們點火嗎?”
“想啊,母后一起!”小皇帝說着,將手裡的弓箭一扔,就要離開。
馮九卿直起身,卻一時未動,目光又停在了那拿着手帕的女子身上,端詳片刻,眼中流露出一分冷意,“這位姑娘是誰家的女兒,嬤嬤,給皇上擦汗,怎麼能讓她們來呢?又不是丫鬟宮女。”
衆人聽此話,一時也不知道是貶低還是奉承,不敢答言,但看向那女子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帶上了些許不妙。
魏嬤嬤嘆氣上前,揉了下自己的手腕,“太后來得早了些,這位姑娘才掏出手帕呢,奴婢還未來得及阻攔。”
話說到此處,那女子的腳已經在打顫了,整個人就像風中的落葉一樣,顫巍巍的,隨時都要往下墜落。
馮九卿不冷不熱 地說道:“那就好,皇上身邊一應物件,哀家樣樣都是準備妥當的,這位姑娘,就不勞煩你了。”
此話一出,那女子便渾身一軟,砰地跪倒在地,苦求道:“太后饒命,太后饒命!是臣女僭越,臣女有失體統,請太后繞過臣女這一次吧。”
衆人無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卻聽馮九卿失笑道:“你這是做什麼?哀家不過是看姑娘蕙心蘭質,做不得這伺候人的活,又並未責怪與你,你怕什麼?倒像是心虛似的,哀家就這麼可怕?”
女子臉色刷白,“這,我……臣女只是……”
“母后,時間不早了,咱們走吧。”小皇帝忽地打斷了她的話。
馮九卿點頭,不想目光一掃,卻在人羣裡看見了目光復雜的邢子濯。不着痕跡地頓了一下,馮九卿轉身欲走,誰料意外不斷,身後竟又傳來了沉穩交替的腳步聲,她回過頭,卻看到齊璞瑜與廖晴兒款款走來。
兩人一前一後,中間隔着一步距離,但齊璞瑜身邊何曾出現過陌生女子,衆人的視線一下子便被廖晴兒吸引了。
廖晴兒臉色微紅,似乎有些懼怕,稍顯柔弱地往齊璞瑜身後一躲,甚是惹人憐愛。但躲了片刻,又冒出頭來行禮,盈盈福身,嬌美而媚,“大理寺卿之女廖晴兒,見過皇上、太后。”
馮九卿點了下頭,小皇帝則好奇地打量了她幾眼,而後又仰頭看着齊璞瑜,有些不樂意地嘟了下嘴巴。
齊璞瑜掃了一圈四面容色緊張的人,再看了眼那還跪着的女子,擡眸看向馮九卿,“太后,這是怎麼了?”
“沒怎麼,”馮九卿語氣不覺又清冷了一分,“不過是皇上在此射箭,這姑娘瞧皇上累了,要給皇上擦汗呢。哀家瞧她乖覺端莊,誇了她兩句罷了。”
誇了兩句,便把人跨到跪在地上渾身發抖?
齊璞瑜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子手中緊緊攥着的帕子,緩緩問道:“這是誰家的女子?”
“哀家還沒問,但想必定是好人家的女兒吧,”馮九卿不無諷刺地笑了聲,“姑娘如此善心,何不將父親名諱說出來,哀家也好賞啊。”
那女子身心一顫,聲音瞬間啞了,“臣女、臣女……”
“怎麼?你連自己的父親是誰,都說不出來?”齊璞瑜幾步上前,嘴角輕揚,語氣柔和了好幾分,“晴兒,你可識得此女?”
“晴兒”?馮九卿莫名想起了自己的小名,那句從齊璞瑜口中喊出的,半是調笑半是認真的“九兒”。
廖晴兒上前看了一眼,卻有些迷惑,“咦?這位妹妹看起來倒是有些面生,晴兒在京城中,似乎並未怎麼見過她,妹妹莫非來自京城之外?”
京城之外的女子,只要帶她的是三品及以上在京官員,縱然身份卑微,旁人也無可置喙。
廖晴兒所言並無差錯,但馮九卿聽着這聲音,心中便覺莫名煩躁,聲音陡冷,“你是誰家的女兒,莫非想讓一個個去問嗎?”
馮九玉目光復雜地看着馮九卿,心下不由長嘆,命運弄人。
那女子誠惶誠恐地在地上磕了個頭,哭道:“回稟太后,臣女乃是……皇陵守將……姚子睿之女,姚若雪。”
姚子睿,姚子晉之兄弟。
姚若雪,姚若華之表妹。
“竟是姚家的人!”霎時間,衆人聲音瞬間炸開。
姚家汲汲營營於爲幼帝選妃,這女子方纔又那般做派,衆人心念一轉,看向她的目光都變得奇怪起來。
幼帝才八歲,竟然就派人過來勾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