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馮九卿斷然拒絕,“天子垂統,日理萬機,聖壽未至,已施春露秋霜,各國使者理當懷德畏威,既入了東華,就該東華的規矩。皇帝已然下旨,斷無更改的可能,卓爾小國,但明白‘客隨主便’的道理,無須多言。”
“這……”方毅有些遲疑,“大宛與東華比鄰,商路互通,數年來從未有過齟齬,如此推拒在外,怕是不妥吧?”
齊璞瑜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兩國邦交,有其友好,終歸是建立在國家實力之上。先帝在時,大宛的確與東華睦鄰友好,可先帝去,大宛卻從未派人蔘加過少帝壽辰,早生二心。”
衆人面面相覷,卻還是有些猶疑。
馮九卿乾脆冷哼一聲,直接沉下了臉,“大宛若真看重與我東華睦鄰友好,何以我先帝崩世,大宛毫無表示?不僅如此,大宛每年送 入朝中的珠寶首飾看似貴重,然而使者離開我京城之時,卻大肆索要糧草錢財!”
猛地站了起來,馮九卿言辭越發犀利,目光裡隱隱閃過幾分冷笑,“大宛使者藉口慷慨言辭,當日哀家壽宴,明知我東華內亂,卻口出挑撥之詞?諸位何不認真想想,此舉……有何深意?”
此言一出,衆人愣了愣,有的老臣登時倒吸口涼氣,有的老臣卻面色不改,顯然早就有此猜想,至於破例入朝的三甲新臣卻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只因那場壽宴,皇室視爲恥辱,早就派人壓下,不曾將消息傳出,但儘管如此,聽馮九卿說出此話,衆人還是心下一沉。
語出挑撥,必是見東華更亂!
而亂至一定地步,豈不是東華要不攻自破?那首先獲利之人,出了近在咫尺的大宛,還能有誰?
將狼子野心藏於慷慨大義的言辭之下,不過是爲了侵吞他國便利,意欲爲自己謀利。那呼蘭將軍看似武將,實則分明是個謀國之士!來者分明不善!
然而,東華早就不是之前的東華了。
儘管姚家餘孽還在蠢蠢欲動,儘管東華內部尚有無數危機,但東華這兩年國力漸復,國庫存了錢,招兵買馬、鑄造兵器、訓練士兵更是從不曾落下!
衆人心神一凜,齊璞瑜手指輕點座上虎紋,嘴角劃過冷意。
“國家邦交,豈有永遠的情誼?大宛藉口先皇崩逝,不過是想看我們無話可說,好藉口大義犯我東華,此番來朝,又豈能抱着好心?”
“讓他等待少帝壽辰,不僅僅是爲了彰顯我東華天威,也是爲了讓他們知道,我東華無懼挑戰!”他也慢慢地站了起來,目光直直地看向了行政殿外,彷彿已經注視到了那列國驛館之中,“南澤爲虎,大宛即蛇,我東華卻是蟠龍正統,豈能懼怕?”
“攝政王與太后所言有理,”齊尚莞爾,“傳令,列國使臣至今日起,不得擅請入宮,也不得隨意出城,一經發現,視爲奸細論處!”
未曾料想一紙請書,換來的竟是天子暴怒,大宛使臣都愣了。
呼蘭聽着鐵木蘇一板一眼的回答,目光一沉,身邊的新使呼和卻大怒,“放肆!我等爲祝壽而來,一片真心,東華如此作爲,將大宛與東華的情誼置於何地?將我等顏面置於何地?簡直荒唐!”
鐵木蘇本是個老實人,但老實人也是有脾氣的,自了解到了上次太后壽宴上發生的事情,他的臉便從未好過。
一想起那年紀輕輕的太后竟然在壽宴上受到那等羞辱,他的心中就有一股莫名火氣,燒得頭腦發熱,冷諷之聲脫口而出。
“貴使這話可就說錯了,正是因爲東華在乎兩國邦交,所以纔要提醒使者。臣是臣,君是君,大宛是大宛,東華是東華。若是貴使兩國盟約繼續,就應明白先皇與牧野單于的情分絕非掛在口頭上好聽的……不要藉口什麼公義舊情插手他國政事,免得惹禍上身。”
呼和:“你——”
“還有,”鐵木蘇輕飄飄地掃了眼呼蘭,嘴角一揚,“這裡是東華,不是大宛。我東華少帝不是無禮之人,倒是貴使,不如趁着這兩個月,好好訓練一下覲見皇上與太后的禮儀,可別端着酒就上去了,怕是會丟了大宛的臉不是?”
呼蘭臉色一變,神色陰沉地回盯着他,鐵木蘇卻一聲冷哼,摔袖邊走,根本不需要與他們再說多的話。
“可惡,可惡!”呼和氣得大罵,“小小接待,身上連個官職都沒有,區區無品進士,竟敢對本王子如此無禮!”
歐陽明、步珏、鐵木蘇入朝觀政未畢,尚未賜官,因此的確算是“無品”進士。
讓這樣的人來迎接使臣,本就有可以輕待之嫌,東華卻已“棟樑之才”四個字給三人包裝了一下,如今卻是原形畢露了。
對打着自己國家注意的人,需要什麼好臉色?若是到了現在,大宛還以爲可以倨傲入朝,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東華……”呼蘭眯了下眼睛,“少帝嗎?”
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娃娃,當真才兩年不到,就變化這麼大?還是,他本就是這樣的……
想到此處,呼蘭頓時心下更沉。
鐵木蘇倒是半點不覺,或者說,即便他知道呼蘭感到不對,也不會擔心,反而會慶幸。畢竟,又自知之明的人,比較好說話。
他大跨步走出驛館,往右轉了個圈,沒過兩步就看到步珏與歐陽明兩人。南澤是個硬茬,還得歐陽明上去比較好說話,而云丹、趙國等國家,步珏言辭磊落,不卑不亢,則最爲適合。
而鐵木蘇本不該對大宛嚴詞厲色,但奈何大宛剛好成了“出頭鳥”,他們本以爲這“出頭鳥”應該是南澤,奈何南澤知道此行必然受到刁難,本着少吃苦就不開口的原則,竟然在那破落驛館裡裡請來了歌姬,活得簡直瀟灑。
南澤過於本分,找不到可以挑刺的地方,歐陽明也不會故意往雞蛋裡挑骨頭,顯得太沒風度,只略調侃了幾句便就走了出來。
“怎麼樣?”一見鐵木蘇,步珏便滿臉擔憂地湊了上來,“鐵木兄,大宛那邊好辦事嗎?”
大宛這一趟本該他去的,結果卻被鐵木蘇硬代去了,知道不好交涉,步珏難免緊張。
畢竟在朝爲官,人脈最是重要,尤其是同年、同入朝,且又像他們這麼特殊,還沒授官就開始接待外使,錯了半點三個人就要同罰。
鐵木蘇挑眉,“放心吧不步兄,事情辦得很妥當,倒是南澤那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