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泰若在下雪前就已經回了耀陽勝賢莊,趙子明滿臉驚訝,“我怎麼傳信給他?!”
馮九玉嘴角一抽,“我現在的身份不方便出去,你去找長青,他比你聰明,讓他想辦法,務必將京城的消息傳給泰若!”
趙子明:“……你是在鄙視我的智商?”
趙大人咳了聲,卻問:“二公子爲何不直接傳信給禁軍求救?”
“不行,”馮九玉還沒開口,劉向先搖頭了,“禁軍無令發兵,形同謀逆,憑一面之詞,他們也不敢動彈,倒是耀陽勝賢莊……”
趙大人依稀聽過自家兒子在京城裡留下過“四少”名聲,原本不以爲意,這會想起來倒是心裡一動,“董泰若必然會相信你們的話,然後會想辦法告訴攝政王?”
“可我們出不去啊!”趙子明還是不明白,你準備怎麼傳話?
馮九玉翻了個白眼,“你讓柳長青跟你解釋,我要先進宮,我必須確認皇上和姐姐的安全,姚若華恨透了阿姐,我擔心她會出事。”
劉向若有所覺,“宮裡傳出話來,明日早朝照常上殿,想必許多人都會爲了探聽虛實前往皇宮,你是想借着這個機會混進去?”
“這很難。”趙大人當朝,自然知道入宮上殿的流程有多嚴格,可決不是披上一套官府就能矇混過關的。
馮九玉沉道:“所以,這就要劉大人幫忙了,還請劉大人爲趙大人延請太醫。”
幾人微怔,驀地明白了過來。
朝臣可以休朝,但太醫院跟正朝那可是兩個機構,神武軍殺進京城,受傷不輕,太醫是不可能罷工的!
這廂劉向裝腔作勢地讓神武軍稟報姚子睿延請太醫,那邊趙子明則大大咧咧地走出門,直往太學。
神武軍有幾個察覺其身份的,都暗暗跟在身後,趙子明也不管,直接就闖進了被重兵把守的太學。
讀書士人,最重氣節德行,地位本就相對普通百姓更好,姚子睿是決計不敢對士人動手的,就是神武軍看着這羣年輕學子也不敢太過囂張。
士農工商,重者未必清明,但最受尊重,其中更有名家大儒,三言兩語就能罵得你留名青史,而且學生遍佈天下。
若是姚子睿手下的兵不小心傷了哪一個,沒準他日京城解禁,消息一傳出去,他就要被人人唾棄,真正遺臭萬年。
站在太學門口,趙子明才似乎終於明白了爲什麼馮九玉要他來找柳長青,他徑自闖了進去,太學之中沒有朗朗讀書聲,有的只是黑雲壓頂鏗鏘憤懣。
“謀逆犯上!扣押文武大臣,還矯發聖旨!你們看看那街上烏煙瘴氣的,簡直是屠戮百姓,罪大惡極,姚家惡行,簡直是罄竹難書!”
“也不知道宮裡怎麼樣了,皇上不會有事吧?”
“應該不會,皇上若是出了事,禁軍和朝臣根本就不會這麼平靜……”
混在一起議論的學生很多,趙子明眼見地發現了裡頭最安靜的那一個,驚喜道:“柳兄!柳長青!書呆子快出來!找你幫忙了!”
柳長青拿着書發呆,冷不防在一衆憤慨聲中聽到一個興高采烈的聲音,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子明?”
“快來幫忙!”趙子明一把拉起他,轉頭看着那些年輕學子,目光一轉,嘿嘿笑道:“諸位學子,若是不介意,也一起來幫忙如何?”
其中一人問:“你是趙大人的兒子,你要幫什麼忙?”
“爲我東華建功立業,”趙子明壓低聲音,意有所指地掃了眼外面,“想辦法傳個消息出京,幫不幫?”
……
是日,清晨。
風雪大作,嗚咽如訴,悚然聽聞。
順天府尹病危,姚子睿大急,忙令太醫入劉府診治。太醫入內查看,回頭又帶着藥童與藥爐再次進入,至衆臣上朝,門前防衛降低時,才又離開。
藥童垂頭,小心翼翼地跟着太醫入了京城太醫院,四處打量皇宮裡,只覺沉悶驚恐的氣氛沉得讓人無法喘 息,忍不住皺眉,問:“太醫,太后和皇上的情況如何?”
老太醫摸了下鬍鬚,放慢速度,低聲道:“聽聞御膳房今日只送了兩碗米粥入慈榮殿,慈榮殿外神武軍把控嚴密,如今天還亮着,晚上再說。”
馮九玉雖然心急,但聽老太醫此言,也不得定下神,先去太醫院待着。
慈榮殿中,爐火已熄,遍地冰涼,漏風的門窗堆積了雪花,魏嬤嬤將地上的被褥、倒下的桌椅收拾好了,纔來到窗邊羅漢榻上。
馮九卿換了身衣服,青綠色長裙,一件雲白外褂,懷裡抱着齊尚,用薄被裹着彼此,整張臉都是通紅的,惹人憐惜。
姚若華迫使內務府撤了炭火,將門窗戳的到處都是洞,根本抵禦不了寒風,還將冬日用的厚被子和毛氈、大氅、裘衣、披風、手爐等東西搬了出去,屋子也翻得亂糟糟的,太醫也沒有再往殿裡送藥,身體越發不濟了。
“皇上,你別染上風寒,還是算了吧……”
“沒事,”齊尚大睜着眼,對魏嬤嬤輕輕搖頭,伸手試了試馮九卿的額頭,“等母后退燒了再說。”
魏嬤嬤眼角含淚,默默站在一旁,又過小半個時辰,兩人忽聽外面傳來迅疾的腳步聲,像是有什麼人在追趕着誰,還伴隨着激烈的哭聲和慘叫。
動靜只響了片刻,消失時只有風雪嘶吼,齊尚眼波不動地看着外面飄落的雪花,緩緩道:“今年的雪好大啊,開春的時候,我麼還能去狩獵場嗎?”
魏嬤嬤張了張嘴,有人卻先她一步出聲。
“能。”
那聲音有些嘶啞,魏嬤嬤一驚,忙伸手扶住馮九卿坐起來,邊替她籠發邊道:“太后現在感覺身體如何?可還能支撐?”
“沒事,”馮九卿嚴肅地看着外面,“方纔外面是什麼動靜?神宮內院也弄得這樣吵嚷,江如雪和柳芷若也被看押起來了麼?”
魏嬤嬤嘆道:“那兩位倒還好,只是被關押起來了而已,倒是先前在肅寧宮看守的丫頭們,這會子怕是……唉。”
話未說完,但未盡之語,馮九卿大概也猜得到。
姚若華今日必然在“整頓宮闈”,但凡有議論她的,怕是都不得好下場,先前那兩個刑罰嬤嬤沒準也已經成了刀下鬼。
“如此手段,盡失人心,”馮九卿若有所思道,“姚子睿未必不知道這結果,不過是不甘心罷了,只可惜,他們註定失敗。”
齊尚趴在窗邊,看着那株紅梅樹,紅梅花落了一地,白雪相映,如血般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