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終於結束了。
誰也沒想到,本該最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南澤使臣竟然分毫無傷,而那與東華交好偌久的大宛,卻是損失了一員大將。
馮九卿帶着齊尚默默回了慈榮殿,又叫來太醫替兩人號了平安脈,喝了兩碗安神湯,才終於平靜下來。
厚重的袍子已經換下,輕若塵埃的羽衣披在身上,夜風淒寒,落葉翻飛,馮九卿疲憊不堪地坐在椅子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魏嬤嬤取來茶水,她卻搖頭拒絕,肚子走到鳳椅上歪着,手中揉着額心。
好半晌,殿內才傳出輕快的腳步聲,齊尚換了青黑色常服走了出來,馮九卿微微睜眼,看着面前站着的少年,眯了眯眼。
“這生辰剛過,哀家怎麼瞧着尚兒又長高了許多?”
“哪有那麼快,”齊尚沒有像往日般撲倒她的懷中,而是走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結果魏嬤嬤送來的茶水,民了口才道,“今日壽宴混亂,母后受驚了。”
馮九卿失笑,“哀家哪裡受驚,是那些不知緣由的大臣受驚了纔是。”
齊尚不置可否,但看馮九卿那張微微泛白的臉,還是有些愧疚,“原本不想在今日動手,沒想到牧野呼和竟然過問玉璽之事,所以才讓幕後看了這一場血腥。”
“何必解釋呢?母后總是信你的,”馮九卿蘧然一笑,視線在他臉上停了片刻,忽然問道,“你想要玉璽嗎?”
齊尚微怔,神色一肅,看着馮九卿卻沒有說話。
魏嬤嬤腦門上不禁伸出一絲冷汗,戰戰兢兢地看着馮九卿,不明白馮九卿爲什麼會主動提出這個話題,她不是該儘量不言嗎?
馮九卿沒有解釋,只是默默同齊尚看了片刻,嘆息道:“放心吧,玉璽,終歸是齊家的。”
齊尚默了默,慢慢點頭,“母后不用擔心,孩兒也相信母后,無論何時,何地。”
說完,齊尚便起身告退,恭敬有禮地離開了慈榮殿。
魏嬤嬤神色複雜,低聲道:“今日殿上之事,對皇上到底產生了影響,太后,咱們可要提前做好防備?”
“能有什麼防備可做,咱們要做的不是防備,而是引導,”馮九卿沉聲,又想起祭祀時的場景,薇薇冷笑,“分明就是故意爲之,好引 誘大宛上鉤,牧野呼和若是再聰明點,也不至於損兵折將。”
“太后是在爲大宛惋惜?”
“不,只是少了個幫我們拖時間的人,有些可惜罷了,”馮九卿滿不在乎道,“倒是今日,哀家總覺得皇上有積極敲打馮家之意,嬤嬤可有感覺?”
提起玉璽,必然提起馮家,她這個姓馮的太后自然也逃不過質疑。
魏嬤嬤不敢多言,小心謹慎地看了看她,低聲道:“太后,方纔……二公子來過一趟。”
馮九卿驀地睜眼,“是皇帝要他做的事嗎?”
“是,”魏嬤嬤道,“皇上讓他趁宴會時,帶人去雲丹驛館,將雲丹使者的東西都搬到了方正殿,說是爲了保護雲丹使者,連人都已經請進去了。”
火器之事,齊璞瑜必然極其看重,這幾日便會敲定議程,要前往雲丹學習,中間必有艱難險阻,就算到了雲丹,遣雲使不聰明,半年過去也未必學得到什麼。
這個時候,齊璞瑜必然不會讓外人插手破壞這難得的好機會,將人請進宮也無可厚非。
但,爲何是讓馮九玉?
馮九卿沉吟半晌,“觀方纔的情景,讓玉兒去保護雲丹使者,乃是皇帝的主意……真的是嗎?”
魏嬤嬤若有所覺,眼珠子轉了轉,道:“太后,馮家的事情也該有進展了,太后預備如何?”
說來說去,還是爲着玉璽,那是傳國至寶,留在馮家手中終究是個禍害,還得找機會從馮宇手中翻出來,而且時間還不多了。
馮九卿揉着眉角,羽衣褶皺撩過下頜,神色眷懶,半晌,乃道:“等使者都離開京城後,計劃就開始吧。”
魏嬤嬤默了一下,“太后不猶豫了?”
“原先,的確猶豫,但今日,看見了呼蘭的下場後,突然不想猶豫了,”馮九卿睜開眼,目光幽幽地凝視着地毯,“越是猶豫,越是危險,不如速戰速決。”
……
牧野呼和次日便被送出了京城,離開京城前,齊璞瑜派人從宮中往外送了封新的國書,國書之上,仍舊是邦交睦鄰,只是多加了一條,不得插手彼之內政罷了。
餘下列國使者被呼蘭的下場嚇得心驚肉跳,沒過兩日也都離開了京城,只有南澤與雲丹,尚且還留在國內。
馮九卿在宮裡心心念念等着他們離開的消息,未曾想卻先等到了醉舞坊被一把大火燒成灰燼的奇聞。
朔風凜凜,月黑天寒,突如其來一場大火燒起來,怎麼樣也無法撲滅,將兩邊的民居都燒得面目全非,裡面的舞女也死的死傷的傷,馮九玉派去盯梢的人根本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大火一起,馮九卿的線索自然就斷了,且馮九玉如今在宮中尚有內務,出宮還要聯絡馮宇,在家還要照顧娘子,根本沒有別的閒工夫去調查舞女。
也因此,他們吃了大虧。
最午飯已經不存在了,但姚子睿卻還活着。
自齊璞瑜當堂拿出信件質問鐵狼,姚子睿便知道不妙,是以纔會選擇金蟬脫殼,帶着自己人藏進了城南一處土地廟。
好巧不巧,此地與東邊驛站相隔不遠,姚若華再次溜出了宮,僞裝成另一處舞坊舞女混了進去,一夜顛倒之後,才終於想起來了正事。
媚骨含羞,姚若華抱着鐵狼結實的手臂,挑眉問:“你已經去過宴會了,感覺如何?”
“什麼感覺?”鐵狼碾着她一縷碎髮,似笑非笑道:“若你是問那東華小太后,據我看來,自然不及美人萬分之一。”
姚若華被他這句話捧得十分舒坦,嗔了一句,“本宮問的可不是這個,我是問你,準備何日行事?我們的人馬可都準備好了。”
鐵狼挑眉,伸手擡起她的下巴,看着那雙天生魅惑的雙眼,淡淡笑道:“如今城外又多了三千將士,你就這麼肯定,起事會成功?”
姚若華握住他的手,長長地喟嘆,意味不明道:“那三千人很快就隨散去,只要這個時候,邊關再出點大事,讓齊璞瑜離開京城,我自有辦法成事。”
“這麼自信,”鐵狼莞爾,“若是不能成事又如何?本王若是不小心折在這裡,誰娶你回去做往後,嗯?
“行了!”姚若華冷哼,“我知道你想走……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