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九問清楚了閔家逃走三人的信息後便直接回了冷宮,路上還不知從哪兒順了個燈籠,手裡邊啃雞腿邊走。
冷宮夏日裡都無端讓人生出涼意,冬日就更不用說了,沒有人掃雪也沒有人打掃,根本沒有人願意靠近,可是說是皇宮最安全的地方。
青九走得大搖大擺,絲毫不擔心有人會突然衝出來,只是偏遠地方堆積着厚厚的雪,沒幾步那宮女穿得鞋子就都溼了,走得腳底冰涼,回到屋子裡趕緊烤火才緩過來。
而另一邊,素玉卻不如她這裡順利。
他本想去紫宸殿找找刑部或大理寺送上來的奏摺,但轉念一想冬日齊尚並不喜歡紫宸殿批閱奏摺,十之八 九奏摺還是在清風樓,六合司的暗報估計也在。
但清風樓可不好進。
上次是有薛放將人引開,這次宮中出了事,皇帝身邊一定有很多六合司的人,他來到了清風樓外,看着那佇立在十幾米廣闊平臺上的三層高樓,眉間微蹙。
樓外有好幾個陌生太監和宮女,面色沉靜,隱含煞氣,一看就知不是簡單人物。
看來不鬧出點動靜是進不去了。
素玉搖頭苦笑,隨即淡定地走到了左近宮殿,沒過多久,便聽那附近傳出一聲撞鬼的尖叫,守在清風樓裡的人瞬間去了大半,一側露出空隙。
素玉輕而易舉地潛入,直接上了房樑,幾乎是下一秒,那窗戶一側便立刻添上新人看守,險些發現他的蹤跡。
好小子,素玉在房樑上平復了一下氣息,這防守倒是很嚴密,自己要是再慢一點,這會怕就成刺客了。
他動作很快,但打開窗戶的動靜還是很大,只是乍一聽,很像那窗戶是被風雪吹開的。在房中批閱批閱奏摺的人驀被驚動,他轉頭看向那扇晃動的窗戶,對上門外的六合司暗衛。
“怎麼回事?”齊尚皺眉。
“小太監以爲見了鬼,驚擾聖上。”
見鬼?齊尚挑眉,站起身來到窗邊。窗戶左近擺放着一個半人高的條案,距離龍牀很近,條案上,天子六合劍沉靜挺直橫在上面,在它旁邊,還立着乾坤九五玉圭,乃是如今列國所夢寐一見的稀世珍寶。
素玉看了眼那玉圭,嘴角微揚。
合上窗扉,齊尚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光滑乾淨的窗臺,又坐回了原位,但只坐了片刻,似乎被這怪異的風驚擾之後,他就失去了看奏摺的興致,嚼了口香來到那寬大的軟榻上,從裡側拖出一句未復的棋盤,專心致志地覆盤。
半晌未動,也不像是會去休息的樣子。
素玉也不着急,索性抱着手低頭觀察那局棋,卻是越看越熟悉,總覺得齊尚每一子落下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不覺回憶起當初跟小時候的他一起下棋時的光景。
小小的一個人,連棋子怎麼拿都還不會,滑溜溜的棋子從手邊溜走,偏到了他不想放的節點上。
然後小皇帝就懊惱又驚訝地開始軟磨硬泡,也要在“落子無悔”的棋盤上將棋子換個位置,否則就眼巴巴地盯着他猛瞧。
怎奈何,齊璞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又看了回去,絲毫不爲所動。
這孩子如今的佈局,倒是比那個時候好看太多。
時間慢慢過去,素玉都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外面才突然進來一個人,正是六合。齊尚看了他一眼,閒撐下顎,神態慵懶,“如何?”
六合道:“回皇上,那邊……”
“皇后晚上吃得如何?”六合還沒有說完,齊尚便打斷了他的話。
六合怔了一下,齊尚幽幽往他那裡看了一眼,六合不禁背後一涼,福臨心至地張大了嘴,立時改口,“皇后今日胃口很好,只是御膳房送去的飯菜被退回了許多,似乎不大合胃口。”
齊尚笑了一下,聽在耳中有種怪異的戲謔,“她胃口一向很好,大概是膳房做得太多,她只略嚐了幾道喜歡的,是不是?”
看不出來啊,這次是對皇后真上心了。
素玉抱着手,卻聽六合又道:“皇后娘娘在屋子裡和大宮女說了會子話,這會已經散了,精神比昨日更好。”
“那就好,”齊尚又落下一子,“那,閔慧現在可有開口?”
六合默了默,“一如昨昔。她並沒有說出逃走家人的下落與忘憂之毒的來源,皇上,是否要繼續審問?”
齊尚沉吟片刻,“既然她不肯說,那就等抓到了人,再問不遲。”
六合原地不動,閔慧打死不鬆口,他也沒有辦法,只能等齊尚更換策略。好半晌,齊尚才又道:“讓禁軍加緊巡邏,永樂城初入必須嚴格把關,命望火樓小心戒備……先下去吧,朕要休息了。”
六合小心擡頭看他一眼,若有所思道:“皇上,明天也和今日一樣?”
“自然,”齊尚輕笑,“禁軍還沒有找到人,我們自然按兵不動,你看好她,別讓她出事。”
承受不住的折磨,有的時候會催生一個人的死志,閔慧能夠堅持到現在,多半是因爲那三個孩子,若是真到她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即便那三個孩子在側,也必死無疑。
但她還不能死。
六合心領神會,慢慢退出清風樓,一絲不苟地撫平衣裳的皺褶,融入夜色,不知去往了何處。
素玉想要跟上看看,但偏偏現在外面站了一圈六合司的人,裡面這個還精神頭十足不想睡覺,無奈何,他也只能坐着不眠了。
兩人就這麼一高一低,素玉盯着那盤棋看了許久,似乎有些昏昏欲睡,索性閉上眼在房樑上枕着手臂休息,等齊尚什麼時候熄燭睡覺了,他再行動不遲。
棋局一如既往地來到了勝負關節,總有一方需要拋子認輸,齊尚扭了扭脖子,伸了個懶腰,又低頭看向棋局,搖頭輕嘆,回了牀上。
宮燈燭火慢慢變涼,齊尚躺在牀上,牀帳無聲放下,帳外一切都稱虛影,卻依稀還能看見輪廓。
他腦袋一偏,盯着某處眯了眯眼睛,忽地笑了出來,眸中似有星光涌動。
過了半晌,齊尚才側身,慢慢“熟睡”。
素玉不知何時恢復了精神,外面風雪都已停住,他從房樑上無聲無息落下,看了眼窗邊已經在打哈欠的六合司衆人。
馬上就到換班的時候了。
他默了默,走到那對奏摺旁翻開看了看,一時也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東西,便又來到棋局邊,撿起白子隨意一放,接着又走到了牀畔,隔着簾子觀察齊尚。
“長得是跟皇兄半點不像。”
齊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