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怒氣衝衝回到御書房,狠狠抓下頭上衝天冠摔在地上,‘砰!’冠樑被摔成兩截,冠上珠玉四濺,嚇得十幾名宦官噤若寒蟬,如雕像一般,一動也不敢動。
楊廣鐵青着臉坐在龍榻上,半晌,他一拍桌子怒吼:“朕纔是皇帝,他們眼中還有朕這個天子嗎?”
御書房內一片寂靜,沒有人敢勸怒氣當頭的皇帝,很多宦官都跟隨楊廣多年,在他們記憶中,還沒有見聖上發這麼大的怒火,但他們有經驗,過了一段時間,聖上的怒火自然會慢慢消退。
一名老宦官拿着一隻朱漆木盤,將地上的斷冠和零碎珠玉一一拾進木盤內,看着老宦官慢條斯理的動作,楊廣的怒氣終於慢慢平息了,他立刻吩咐,“速去召宇文述來見朕。”
宇文述就在殿外等候,他知道聖上要召見他,片刻,他匆匆走進御書房,向楊廣深施一禮,“微臣宇文述參見陛下!”
楊廣嘆了口氣,“宇文愛卿,你也看見了,朕想做一點事,何其之難?”
“陛下,臣倒覺得這很正常,如果沒有人反對,纔是奇怪之事。”
“朕也有心理準備。”
楊廣無可奈何道:“朕也曾問過楊太僕此事,他給朕建議,水遇堅石,可繞流而行,確實是金玉良言,可惜今天他不在啊!”
楊廣提到了楊素,令宇文述心中一陣嫉恨,但他臉上卻不敢表露,便乾笑一聲道:“既然楊太僕有金玉之言,他必有良策,不如等他回來再商議此事。”
楊廣點點頭,他確實是這個想法,若楊素在這裡,以他的威望,未必震懾不住關隴貴族,楊廣今天也看到了一點名堂,所有反對者基本都是關隴貴族,而士族門閥如,如納言蘇威、戶部尚書牛弘、黃門侍郎裴矩、內使侍郎虞世基等等,基本上都沒有表態,關鍵是他們沒有一個領頭之人,而這個領頭人就是楊素。
“今天朕只是一次試探,也好,讓朕明白了究竟是誰反對,等楊太僕回來後,朕再從容佈局。”
楊廣瞥了一眼宇文述,今天宇文述的表現讓他有點失望,不過楊廣也能理解,畢竟宇文述也是關隴貴族,他夾在中間,比較難做人,這件事就不讓他參與了。
想到這,楊廣轉換了話題道:“宇文愛卿,選將舉才之事,你準備得如何?”
選將舉才也是楊廣爲籠絡天下武將的一個措施,這次楊諒造反,很多地方豪傑都暗中相助,這便讓楊廣意識到父皇的禁武措施過於簡單粗暴,得罪不少武士,而且禁也禁不住,與其堵,不如疏導,讓天下武人能爲朝廷所用,而且還可以藉機推廣公平取才的思想,爲下一步推行科舉取士做好鋪墊。
選將舉才的具體事宜交由兵部來操作,由宇文述負責監察,不過,宇文述對此並不是很熱衷。
他本人就是行伍出身,對武人心理了解比較透,比如他知道武人尤其喜好排名,從前軍中就自己排定了一個九大將軍榜,他便提議設立三品十八將排名,這種排名對武人的吸引力比功名還要強,但楊廣對這種武將排行方案一直沒有表態。
宇文述連忙道:“回稟陛下,據臣瞭解,文牒發去天下各州後,各位武人頗爲踊躍,各地武人已經紛紛進京,不過.....”
“不過什麼?”楊廣問。
“不過微臣感覺這次選武,底層武人較爲踊躍,而門閥世家似乎有點冷淡,或許他們有點不屑於和底層武人同臺競技。”
楊廣點了點頭,這在他的意料之中,畢竟門閥等級、九品中正的思想還是一時難以動搖,可如果這件事門閥世家不參與,就等於失敗一半,他想把選武定爲一種制度,第一次決不能失敗。
楊廣沉思片刻,只得推出他的備用方案,其實也是一種妥協方案,“也罷!這次選將舉纔可分爲甲乙兩榜,凡五品以上家族子弟者,可參加甲榜選才,每府限兩個名額,無論勝負皆可入禁軍,以藝高者爲官,五品以下及平民則參選乙榜,藝高者入軍爲官。”
“那微臣提議的三品十八將又怎麼選?”宇文述又緊接着問道。
其實這種武將排名一般只能是一種非正式的,由民間來舉辦的一種娛樂性的排行,它並沒有什麼現實意義,而且也沒有什麼可比性,由官方來舉辦就會顯得不太嚴肅,而且還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在隋文帝時代,從來就沒有什麼武力排行榜,只有軍方私下排定的九大將軍榜,宇文述也曾經向楊堅提出過,卻被楊堅一口否決。
但楊廣和他父親楊堅略有不同,他的骨子裡帶着一種浪漫的氣質,對這種武力排行頗有興趣,不過楊廣也知道,這種事情由朝廷來辦,確實不太妥當,他想了想便笑道:“那個只是一種調興之娛,不能作爲一種制度,可以搞一次軍隊的騎射大賽,由軍方主辦,同時允許民間武人蔘與,如果愛卿對此有興趣,那就由愛卿來負責。”
宇文述對此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他欣然笑道:“甲乙榜由兵部來做,臣就負責三品十八將比武甄選。”
宇文述極力要搞三品十八將的比武大賽,是有他的目的,因爲他不想參與兵部的甲乙榜選才,便想用這件事把他的總監督之職推辭掉。
宇文述心裡有數,楊廣搞這種公平比武選將有點想當然了,可以說有點天真,自古選將都是靠資歷後臺,靠人脈關係,惟獨和公平沒有關係,他可不想做這種得罪人之事,最好讓兵部去做,三品十八將排名既有趣味,又無傷大雅,他做這個無妨。
“臣一定爲陛下選出十八名天下猛將。”
........齊王楊暕的王府位於大寧坊,佔地一百五十畝,稍微低於世子楊昭的府邸規格,但楊暕更深受楊廣喜愛,除了府邸規格上不好逾越外,其餘屋宇奢華,財富積倉,宮女侍從無數,皆遠遠超過世子楊昭,可謂富可敵國。
楊暕今年二十歲,性格驕縱,從小便橫行不羈,先帝楊堅並不喜歡他,認爲他品行不端,但太子楊廣只有兩個兒子,而長子身體不好,不是長壽之相,楊廣夫妻便對次子百般寵愛,楊堅也沒辦法,只好隨他們去。
楊廣登基後,朝務繁重,沒有時間過問楊暕私事,沒有父王的約束,楊暕更加肆無忌憚,荒淫放縱,惡名遠揚。
不過楊暕名聲雖臭,但野心卻大,他知道兄長楊昭身體肥胖,不被父皇母后所喜,他便動了爭奪太子之念,尤其父皇已登基,但東宮遲遲未定,更讓楊暕看到了奪嫡希望。
房間裡,楊暕揹着手來回踱步,滿臉陰沉,喬令則躺在一副擔架上,泣述今天發生之事,他今天遭遇很慘,肋骨竟然斷了一根。
“卑職知道殿下喜歡良馬,那匹烏騅確實不錯,卑職便想獻給殿下,不料楊元慶殘暴兇狠,奪走戰馬,打傷卑職,此事若傳出去,京城人必笑殿下無能,卑職受傷無所謂,但削了殿下顏面,卑職卻不能容忍。”
楊暕眉頭一皺,“楊元慶?就是上次和楊昭在一起的那個軍官?”
旁邊還站着另一名幕僚,叫做陳智偉,也是一名助紂爲虐之徒,但他卻比喬令則更狡猾幾分,他連忙道:“殿下,此人不僅和楊昭關係不錯,而且他是楊素之孫。”
楊暕頓時怒道:“是楊素之孫又怎麼樣,是楊素之孫就可以打傷我的人,搶走我的馬嗎?”
陳智偉見楊暕沒有領會到問題的關鍵,便又勸道:“殿下,此事須從長計議。”
他給楊暕使個眼色,又看了一眼喬令則,楊暕會意,便對喬令則溫和地說道:“你既然受傷,那就回去好好養傷,賞你五百吊錢,這件事我知道了,我會處理好。”
“多謝殿下,卑職一定會盡心竭力做事,以報答殿下。”
喬令則感激不盡,兩名侍衛將他扶出去了,楊暕這才問陳智偉,“你是什麼意思?”
“殿下,若是普通人,殺了他也無妨,不過既然是楊素之孫,殿下可要以大事爲重。”
一句話提醒了楊暕,現在太子未定,他確實不好得罪楊素,以免把楊素推到楊昭那一邊去,他沉思片刻,便問:“依你之見,這口氣我就忍了嗎?”
“那倒不必,殿下雖然不動手,但可以假借其他人之手來收拾楊元慶。”
“你說的人是誰?”
“賀若弼!”
陳智偉陰陰一笑,“難道殿下忘了此人嗎?他可是對楊元慶恨之入骨。”
楊暕恍然大悟,不錯,賀若弼爲人魯莽且記仇心極重,他確實是一把最好的刀。
“這個計策高明,很不錯。”
楊暕讚許地點點頭,他很欣賞手下借刀殺人的策略,這纔是高明的手段。
“這件事我就交給你,所需錢物,自去賬房支取,把此事給我辦妥了。”
.......一輛華麗的馬車進了崇仁坊,車簾已經拉開,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女正好奇地打量坊內的情形,一棵棵粗壯茂盛的大樹,一棟棟精巧別緻的院子,還有坊裡的行人,他們穿衣打扮似乎也和聞喜縣不同,一切都讓這個少女充滿了好奇。
“敏姑娘,你小時候就在這裡長大,七歲時才離開,你就忘了嗎?”中年管家微微笑道。
“嗯!好像還有點印象。”
少女抿嘴一笑,臉頰上露出一個小小的酒窩,使她白瓷般的臉龐上多了一點俏麗和可愛,她長着烏黑且大大的眼睛,眼睛內清澈而明亮,一對彎彎的秀眉裁如新柳,肌膚晶瑩潔白。
雖然一路顛簸,路途疲憊,但良好的教養使她始終如一的文靜而優雅,她那剛剛褪去女童幼稚的臉頰上,始終洋溢着少女獨有的青春光彩,她的笑容感染着隨行的每一個人。
“忠叔,你多久沒來京城了?”
“差不多二十年了,那時候你大哥剛剛出生,我專門進京給老爺報喜,哎!這一晃就二十年了。”
“忠叔,到了!”一名隨從拉住了馬車。
馬車停在一座巨宅前,只見大門上的牌子寫着‘聞喜縣公府’五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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