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你給我跪下!”
房間內,楊玄感怒火萬丈,眼睛盯着元慶,恨得要噴出火來。
楊玄感時任宋州刺史,因爲新年,他回京參加族祭,明天就要回宋州,不料在離家的前一天,他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又給他惹禍了。
楊玄感幾乎已經把元慶忘記,除夕之夜,因爲元慶和楊巍搶賞錢打架,他纔想起自己還有一個私生子。
而當他第二次見到,又是元慶痛打楊巍,本來,楊玄感正和兄弟楊玄獎聊天,但楊積善牽着兒子楊巍來告狀,使房間內的兄弟和睦的溫情蕩然無存。
楊素有六個兒子,其中三個嫡子,玄感、玄獎、玄縱,還有三個庶子,積善、萬石和行仁,其中楊積善年紀稍大,地位也稍高。
此時,楊巍被他父親楊積善牽着手,就站在楊玄感旁邊,楊巍被打得頭破血流,半邊臉全是血污,面目份外猙獰,披頭散髮,簇新的錦袍也被撕破,北威大王的威風已不見,倒像一隻鬥得鮮血淋漓的敗雞。
元慶跪在門口,低下頭一句話不說,這在他的意料之中,父親也未必是真的發怒,但要給楊積善面子,不得不把三分怒氣放大成七分。
楊玄感心中也很煩,明天他就要走了,他這個弟弟還居然跑來告狀,說自己兒子打了他的兒子,這是多大的事情,一點都不知輕重,但他也不得不給楊積善面子,而且元慶總是給他闖禍,也該好好教訓他一下。
他一拍桌子,“孽障,你還不賠禮道歉!”
元慶寧可被責打也不會賠禮道歉,他恨聲說:“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父親爲何不問原因?”
“你還敢頂嘴!”
楊玄感又一聲怒罵,他只想把楊積善早點打發走,壓根不會在意元慶的委屈,更不會聽他解釋,他見元慶不肯賠禮認錯,心中更惱火了。
但旁邊的二弟楊玄獎卻對元慶這句話很感興趣,他低聲回念一遍,‘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不錯,這句話有點意思,這孩子還挺會說。
他在一旁笑着打圓場,“大哥,小孩之間打架不很正常嗎?我記得小時候,我們也沒少打架,也不見誰跑去父親面前告狀,不用這麼大動肝火。”
他這句話既是對楊玄感說,也是譏諷楊積善小題大做,楊積善臉一紅,他聽出楊玄獎話中有刺,本來他也不想多事,但今天兒子實在被打狠了,他才咽不下這口氣。
楊積善冷冷道:“我兒子被打得頭破血流,若不是他跑得快,小命都要丟了,難道非要出人命,才值得大動肝火嗎?”
楊玄感也知道今天得給四弟一個面子,不管怎麼說,自己是楊府長子,有嚴格管教兒子的義務。
他臉一沉,也不給元慶解釋的機會,厲聲喝道:“把他拖下去打二十棍!”
旁邊上來兩名家丁便要拖元慶,元慶拼命掙扎着喊道:“父親,是他先辱罵我是野孩子,我若不反抗,就被他們六個人打死,父親爲何不辨曲直?”
“畜生,你還敢指責我嗎?”
楊玄感本來只是想給楊積善面子,可元慶居然說他不辨曲直,而且‘野孩子’三個字讓他下不了臺,他頓時怒不可遏,連連拍桌子,“給我拖下去,狠狠打,打死這個孽障!”
楊玄獎見大哥動了肝火,連忙勸道:“大哥,他還是孩子,二十棍下去會打出人命,小誡便可!”
楊積善心中卻大呼痛快,兩年前他被元慶戲弄,一直耿耿於懷,最好今天就把這小雜種打死,給他出一口惡氣,他在一旁假惺惺道:“大哥若實在爲難就算了,小弟就委屈一下。”
“不行!”
楊玄感斷然拒絕,“這小畜生屢闖大禍,若從小不好好約束,他長大後會害死我,今天一定要狠狠教訓他,給我拖下去打!”
楊玄獎見大哥發了狠,知道也勸不住,只搖搖頭,嘆了口氣,不再多言。
本來兩名家丁只是裝模作樣拖拉,並不是真的拖元慶,但此時他們見老爺是真的要打,只得一起用勁,狠拖元慶。
元慶沒想到父親會這麼無情,根本沒把他死活放心上,就像打死一隻狗貓一樣,又想起他對死去母親的無情,還有這兩年對自己不聞不問,元慶心中萬分激憤,
他在家丁手中掙扎,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父親,猛地一指楊積善父子,用一種稚嫩的聲音厲聲大喊:“我楊元慶在此發誓,今日不死,他日必百倍還之!”
他那刻骨仇恨的目光和鏗鏘誓言,使屋中所有人都一陣心悸,楊積善乾嚥口唾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感到兒子在渾身發抖。
包括楊玄感,他也感到心中一寒,他有點後悔,但面子卻放不下,他又喝道:“別管他,給我拖下去打!”
就在這時,只聽門外一聲大喊:“且慢動手!”
只見封德彝提着袍襴匆匆跑進來,元慶看見他,頓時鬆口氣,自己有救了,封德彝是楊素心腹幕僚,楊玄感兄弟對他頗爲尊敬,一起起身行禮,楊玄感笑問:“封先生有何事見教?”
封德彝指了指元慶,“楊相國和高相要見他!”
楊玄感愣住了,他和楊玄獎面面相覷,父親怎麼要見元慶?而且還有高相國,這是怎麼回事?
楊積善心中一陣害怕,連忙問:“封先生沒弄錯吧!父親和高相國怎麼會見一個五歲小兒?”
封德彝知道是怎麼回事,他苦笑一聲說:“高相國對元慶讚不絕口,說他不同凡響,讓相國很有面子,所以讓我來帶他去,你們可打不得,打了他,相國會發怒。”
“這.....”
楊玄感心中一陣窩火,他已知道其中必有隱情,自己有點魯莽了,好在是自己兒子,有挽回餘地,他不由狠狠瞪了楊積善一樣,都是這個蠢貨,隱瞞真相來告狀,有什麼必要給他面子。
“以後我再給你們說,相國等得急,我先把孩子帶走。”
封德彝牽着元慶的手便向外走去,楊玄感心中很亂,對楊積善冷冷道:“你現在滿意了吧!”
楊積善臉上尷尬無比,吶吶道:“我也不知詳情,真是抱歉!”
他看了一眼兒子,頓時怒不打一處來,狠狠一巴掌抽在他後腦上,又狠狠踹他一腳,破口大罵:“都是你這惹禍精,老子打死你!”
楊巍被打得嚎啕大哭,聲音如破鑼般刺耳無比,楊玄感更是惱火,“好了,不要再丟臉了!”
楊積善心中又恨又惱,也不知元慶會在父親面前怎麼告他狀,他拖起兒子,一邊罵一邊揍他,把楊巍帶走了。
楊玄感嘆了口氣,對楊玄獎感慨道:“真不知父親怎麼會看重一個五歲的孩子?”
楊玄獎卻若有所思,“大哥,我在想他剛纔那個誓言,那一刻我覺得他根本不是一個五歲孩子,他真的很詭異,他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東西,與衆不同,我有一種直覺,這孩子長大後,絕不會是簡單之輩。”
楊玄感一驚,“是幸事還是惡事?”
楊玄獎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但如果培養得好,應該是幸事。”
楊玄感沉思片刻,他想到妻子不容元慶,便自言自語說:“既然父親看重他,那就讓父親去培養,我們就不要多管,我想父親比我們更明白。”
楊玄獎暗暗嘆口氣,自己這個大哥,太懼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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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慶被封德彝帶到楊素書房前,低聲囑咐他,“把膽子放開,給祖父好好爭面子,對你的將來有好處。”
本來元慶挺反感這個封德彝,但這一刻他又覺得這個封德彝很不錯,句句話都說到他心坎上,雖然爲人圓滑,但至少他很會做人,這也是一種本事。
他踮起腳尖,拍了拍封德彝肩膀笑眯眯道:“老封,今天多謝你救我,將來我必有回報!”
封德彝被他拍得哭笑不得,“好了,你長大後再報答我,現在隨我進去,別讓祖父等急。”
他立刻高聲稟報:“相國,元慶帶來了。”
“帶他進來!”是楊素的聲音,心情似乎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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