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紫微閣,內衛將軍魏賁將一面金牌對侍衛展示了一下,侍衛們便向兩邊閃開,魏賁快步走進了紫微閣。
楊元慶頒發了三面金牌,給了三個他認爲最重要的人,不用通報,便可直接進紫微閣找他,一個是楊思恩,跟隨最長久的大將,也是他最信任的人,給他一面直見金牌,更多是一種榮耀。
一個是他妻子裴敏秋,他知道妻子不會輕易來找他,可一旦她來找自己,必定是極重要之事,而且她也沒有必要等候通報。
再一個就是內衛將軍魏賁,他的重要在於他的職務,天下各地的情報堂都控制在他手上,他直接向自己負責。
魏賁一路疾走,上了三樓,來到了楊元慶的官房前,在這裡他必須稍候,一名侍衛進去稟報了,片刻侍衛出來,“總管命你進去!”
魏賁直接走進了楊元慶的官房,此時楊元慶正站在沙盤前,思考着他的河北之戰,雖然他也很想借着攻佔上谷郡的東風,立刻進攻幽州,在新年前拿下涿郡,這是他的期盼,但楊元慶也知道,如果這樣做,他拿不下幽州城,最基本的攻城武器他就沒有準備充分,更何況他還要面對羅藝和高開道的十五萬聯軍,羅藝不是魏刀兒,他有很強的統帥能力,有一支很犀利的幽州重騎兵,如果貿然進攻,很可能失敗的會是隋軍。
他需要調集大軍,準備糧草物資,同時要安排好南方的防禦,防止竇建德從滏金關進攻河東,所有這些安排都需要時間,他必須按計劃來,儘管他的計劃天下人皆知,明年春天攻打河北,但這就是戰爭,從他的調兵遣將和戰爭準備上。就瞞不住任何人。
但他在戰術上卻可以靈活運用,比如這次奇襲上谷郡,就出乎所有人意料,取得一個漂亮的開局,對付羅藝,他還可以使用更多的策略,戰爭以外的策略,比如羅藝手下部將。很多都是他楊元慶從前的部將。比如心理戰,比如利用世家等等。
就在楊元慶沉思之時,魏賁快步走了進來。單膝跪下稟報,“啓稟總管,幽州有緊急情報。”
“說!”
“有探子在羅藝府上發現了竇建德謀主宋正本。”
“什麼!”
楊元慶吃了一驚。他忽然意識到,他最擔心的事情可能要發生了,竇建德和羅藝極可能走向聯合,還有一個高開道,如果他們三家聯合,河北就變成一個整體,將以一個整體來對付隋軍,這就像戰國時的合縱連橫,東方各國聯合起來對付東進的秦軍。
其實楊元慶也想到了這個可能。只是他覺得可能性不大,竇建德和幽州軍的仇恨太深,就算羅藝想聯合,他的手下未必肯幹,薛世雄死在竇建德的手上,他的兩個兒子薛萬鈞、薛萬徹現在是幽州軍的主要領軍大將,羅藝和竇建德聯合。又怎麼向他們交代?
當初,羅藝就是信誓旦旦要替薛世雄報仇,纔得到了幽州軍的支持,這才一年多時間,羅藝就敢背叛支持的幽州軍將士嗎?
楊元慶沉思良久問道:“宋正本走了嗎?”
“這個情報上沒有說。只說宋正本進府後深夜未走。”
楊元慶揹着手走了幾步,宋正本應該不是第一次來。他能在羅藝府中長時間不走,那就意味着竇建德和羅藝達成聯合可能性很大了,如果是這樣,宋正本應該還有一些細節要和羅藝商議,應該一時半會走不了.
想到這,楊元慶回頭對魏賁當機立斷道:“命令羅善文他們盯住宋正本,如果宋正本還沒有走,讓他們立刻聯繫秦將軍,務必給我截住宋正本,無論死活都是大功。”
如果能借這個機會幹掉竇建德的謀主,這倒是個不錯的收穫。
恆山郡,一場大規模的逃亡潮正在恆山郡內發生,數十名能言善辯的隋軍士兵被派到了恆山郡,他們給恆山郡的民衆們描繪着一幅幅天堂般的生活畫卷,令淳樸而又渴望美好生活的饑民們爲之瘋狂。
房山縣城外的曠野裡,數千人名面黃肌瘦的婦孺和老人正圍着一株乾枯大樹,呆呆地仰頭聆聽,大樹上站着一名年輕的隋軍士兵,他的聲音高亢而清晰,順風傳得很遠。
“各位父老鄉親,我並沒有欺騙大家,今年河東大豐收,家家戶戶的糧屯裡都堆滿了金黃的稻穀,牆角堆滿了成捆的布匹,因爲他們有自己的土地,丁男有五十畝良田,丁女有二十畝桑麻田,他們不用交租,每畝地只要交五升的稅賦,交一匹布,交一束絲,剩下的都是他們自己的,沒有什麼青苗錢,沒有什麼人頭稅,每個人都可以吃飽飯,每個人都有幾身新衣,孩子們可以上學堂,大量青壯都在家中陪伴妻兒父母,不用去從軍打仗,這些都是真實的,就離你們不遠,翻過太行山,你們也一樣能享受這樣的生活。”
隋軍士兵的宣傳具有極大誘惑,很多婦女看着自己破爛的衣裙,抱着瘦弱的孩子,都忍不住哭了起來,有老人振臂大喊:“我們可以去嗎?”
“你們可以去,馬上要過新年了,你們能吃飽飯,能吃上肉,孩子們可以穿上新衣,你們可以從井陘過去,只要過了土門關,你們就能吃到熱騰騰的白麪餅,可以穿上厚衣......”
“可是我的丈夫還在真定從軍,我們走了,他怎麼辦?”一名抱着孩子的婦女鼓足勇氣大聲問道。
“你們知道你們丈夫,你們的兒子爲什麼走不了嗎?他們也不願意給魏刀兒賣命,他們也想走,可就是因爲你們在這裡,他們不敢走,只要你們走了,他們沒有後顧之憂,很快就會逃來和你們團聚!”
民衆們沸騰起來,求生的慾望和對美好生活的嚮往,使他們忘記了恐懼,他們異常激動。一名老者振臂高呼:“我們去井陘,去河東!”
“去河東!去河東!”
數千名婦孺老人調頭向土門關方向而去。
這樣的情形同樣發生在恆山郡各地,飢寒交迫的民衆從四面八方涌向土門關,而北部的行唐縣、滋陽縣的民衆則調頭向北,越過博陵郡向上谷郡徒步而去。
這些被盤剝、被壓迫的民衆是善良而怯弱,他們甚至到了死亡邊緣也不敢反抗,他們生活在絕望之中,可一旦有人讓他們看到希望。有人鼓動他們站起來抗爭。那麼,他們爲了生存,爲了孩子。他們的勇氣就會迸發,會不顧一切地逃往新生活的彼岸,任何力量也無法將他們壓制。
他們的憤怒和期盼就像高高懸在頭頂的堰塞湖。魏刀兒的武力控制就像將湖水封堵的巨石,湖水越積越多,當上谷郡這塊巨石被搬掉後,堰塞湖終於一瀉千里,恆山郡的逃亡大潮儼如滾雪球一般,越來越聲勢浩大,最後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軍隊。
最先波及的是上谷郡籍的士兵,開始是小規模的逃亡,隨着上谷郡開始分田消息的傳來。逃亡的士兵越來越多,現在跟隨着民衆的逃亡大潮,上谷郡籍的士兵也開始了大規模的逃亡。
真定縣王宮內,土門關傳來的消息令魏刀兒勃然大怒,連土門關的三千守軍也跟着逃亡了,土門關已經成了一座不設防的關隘。
魏刀兒狠狠一鞭抽在大將孫時德的身上,土門關的守將孫健正是他的侄子。三千士兵也是他的部屬。
“渾蛋!你怎麼向我交代?”
魏刀兒氣得要發瘋了,雖然他平時恨這些老弱婦孺,消耗他的軍糧,恨不得他們全部死掉,可真的當恆山郡民衆大規模逃亡。他又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沒有了這些老弱婦孺爲人質。他的軍隊將重蹈上谷郡軍隊的覆轍,全面逃亡崩潰。
魏刀兒一把揪住他脖領大吼:“我信任你才把土門關交給你,現在土門關丟了,你讓我怎麼辦?”
孫時德說起來還是魏刀兒的岳父,他的一個女兒是魏刀兒的貴妃,卻被魏刀兒毫不給面子地抽了十幾鞭,他心中恨極,也惡狠狠大嚷:“我親自率軍去土門關,誰敢逃跑我就宰了誰!”
魏刀兒一把推開他,喝令道:“快去,若堵不住逃亡潮,你提人頭來見我!”
魏刀兒已被風起雲涌的逃亡潮刺激得失去了理智,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不惜一切代價堵住這股聲勢浩大的逃亡大潮,至於能不能堵住,他也不知道了。
“傳我的命令,士兵敢逃亡者,就地斬首,嚴懲不貸!”
土門關,這是井陘的河北境內入口,距離真定縣約一百餘里,坐落在巍巍太行山的邊緣,扼住了井陘入口,位於海螺山和抱犢山之間,地勢險要,是一座易守難攻的堅城固堡。
此時的土門關已經被五千隋軍控制,羅士信站在城頭眺望着關外的情形,關外已經聚集了數萬名從恆山郡各地逃來的難民,扶老攜幼,隊伍裡夾雜着很多逃亡的士兵,他們排成的隊伍,在隋軍士兵的指揮下正有序地通過關隘。
事實上,大部分難民都集中在井陘內,接受隋軍賑災,隋軍也並沒有打算把他們送去河東各郡安置,一方面很多老人和婦孺體力不支,奔到土門關已是強弩之末,很難有體力再穿過井陘,另一方面,魏刀兒的政權已經難以維持,很快就會崩潰,一旦隋軍佔領恆山郡,這些難民還是要返回自己家園。
這時,一名騎兵遠遠奔至,“羅將軍!”
騎兵疾奔而至,在城下大聲稟報,“一支約萬餘人的軍隊正向我們這邊迅速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