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武德殿內的宦官和宮女都嚇得戰戰兢兢,遠遠可以聽見大唐皇帝李淵的怒吼聲,“這就是朕的兒子,這就是大唐的太子嗎?”
御書房內,裴寂不停地勸說李淵,“陛下息怒,陛下請息怒,此事還沒有定論!”
“你讓朕怎麼息怒,這樣的太子,朕怎麼能把江山交給他?”
李淵怒髮衝冠,拳頭不停在桌上敲打,裴寂秘密告訴他一件事,幾乎將他的肺氣炸了,起因便是尹德妃之父尹貴平想謀成都的一塊良田。
良田的主人是一百餘戶農民,他們怎麼也不肯賣,事後尹貴平便請太子李建成向蜀郡太守高表仁施壓,最終動用官府的權力以極低的價錢奪走了這塊土地。
結果一百餘戶農民集體進京告狀,驚動了李世民,在他的關注下,唐風很快查出了真相,李世民便授意裴寂將此事密告父皇。
李淵被激怒了,他極爲重視土地兼併,他知道土地兼併出現,那就是亡國的徵兆,所以李淵寧可把無主土地大量賞賜給功臣貴族,也絕不容許發生土地兼併之事。
任何一個王朝在建國之初政治上都比較清明,在民衆中口碑很好,這是因爲前朝的滅亡使大量的利益階層被消滅,人口稀少而資源豐富,所以新興的權貴階層雖然獲取了大量利益,但因爲資源多,民衆還能分一杯羹,他們還能忍受權貴盤剝。
但隨着資源越來越少,而權貴階層的胃口並沒有相應縮小。反而越來越大,攫取利益越來越貪得無厭之時,人民活不下去了,造反便會爆發,就會出現改朝換代,歷朝歷代皆是如此,對這一點李淵心知肚明。所以他決不能容許土地兼併出現。
更重要是,尹貴平是通過太子施壓來得到這塊土地,這就說明尹貴平和太子的關係非同尋常。那麼尹德妃和太子又是什麼關係?土地兼併的怒火和李淵對太子的猜忌使他終於控制不住怒火,徹底爆發了。
裴寂雖然嘴上勸說李淵息怒,但他心中卻暗暗歡喜。在他記憶中,從來沒有見李淵如此暴怒,很有可能李淵要廢太子了。
他心中得意萬分,卻又假惺惺道:“陛下,最好再問問太子,這件事究竟是怎麼回事?可別冤枉了太子殿下。”
“朕是要問他,讓他給朕一個說法。”
李淵氣得胸膛劇烈起伏,他強行剋制住心中的滔天怒火,厲喝道:“傳朕的旨意,令太子立刻來見朕……東宮顯德殿。太子李建成正在整理一份有百官簽名的反對開戰的聯名書,秦王李世民極力勸說父皇趁突厥出兵攻隋的機會,攻佔關北六郡,並奪回會寧郡。
而李建成卻堅決反對落井下石,這不僅會讓大唐陷入不義之中。而且會遭來隋朝的激烈報復,最終將嚴重損害唐朝的利益,爲了阻止父皇被秦王說服,李建成還利用他的權威,動員所有五品以上官員集體抵制開戰。
李建成知道,這是最犀利的殺招。上一次關於進攻蕭銑之爭,他便是動員了數十名重臣集體反對,使父皇最後打消了出兵的念頭,而這一次,他要用更大的施壓,來壓制父皇開戰的**。
李建成待人寬厚,考慮問題比較務實,所作所爲都是從唐朝利益的角度來考慮問題,他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樣做,會引發父皇對自己權力過大的猜忌。
李建成雖然沒有意識到,但他身邊的心腹大臣卻意識到了,太子中允王珪是李建成的心腹之一,他聽說太子要動員五品以上官員來集體反對對隋開戰,令他深爲憂慮。
此時王珪就在李建成的房間內,苦苦勸說李建成:“殿下這樣做,雖然會很有效果,逼迫聖上取消開戰,但殿下想過沒有,這讓聖上對殿下怎麼看?居然能動用八成五品以上的官員反對,這會讓聖上感到殿下的威脅,殿下,聖上之所以讓秦王干政,準他建天策府自己任命官員,恐怕就是和殿下在朝中的權威太高有關,君心莫測,殿下不可不忌諱啊!”
李建成陷入沉思之中,或許叫做當局者迷,他從未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他一直把發動百官反對作爲他最後的殺手鐗,這兩年已經用得很熟練了,從未想過會觸怒父皇,會讓父皇猜忌。
李建成並不愚蠢,而且也不固執,相反,他是一個極爲聰明,極爲謙虛,且善於納諫之人,王珪的一席話使他幡然醒悟,他用百官請願的辦法,是有點太突出他在朝廷中的影響力了,會讓父皇忌憚。
想通這一點,他便開始猶豫起來,用百官請願來反對開戰,確實不太妥,可是他已經感到父皇越來越傾向開戰了,自己又該怎麼勸說父皇?
在這時,一名侍衛在門口稟報:“殿下,張公公來了,說聖上有旨,命殿下即刻進宮。”
李建成點點頭,“知道了!”
這一刻他終於做出決定,百官的請願書暫時不拿給父皇,先看看情況再說,他他換了一件衣服,便快步走出宮去。
前來宣旨的宦官是一名老宦官,姓張,在宮中很多年了,現在主管御書房,他和太子建成的關係極好,他正焦急地等在宮外,見李建成出來,張公公連忙上前道:“殿下,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李建成見他神色驚惶,心中也暗暗感覺不妙。
“殿下,裴相國今天密報聖上,好像說成都土地的事情,可能和殿下有關,聖上大怒,正在御書房大發雷霆,讓殿下立刻去見他。”
李建成驚得頭皮都快炸開了,成都土地之事,莫非是尹貴平那件事?裴寂怎麼會知道,那件事確實和他有關,但關係也不是和他很大,他只是給高表仁打了一個招呼,但最後結局如何他卻沒有問,難道出了大事?
李建成心中異常緊張,亂作一團,他一時不知該怎麼辦了,老宦官卻提醒他,“殿下,先進宮吧!聖上在等着呢,讓聖上久等,會更加觸怒他。”
李建成點了點頭,不管怎麼說,先把態度端正,表現出誠意來,他不及細想,便立刻動身向武德殿而去。
一路疾走,不多時,李建成便來到了御書房門口,這時一名宦官跑出來,“太子殿下,快進去吧!聖上已經等急了。”
李建成慌忙走進了御書房,走進御書房,便迎面看見李淵瞪得血紅的眼睛,李淵重重一拍桌子,“孽障,你還有臉來見朕!”
李建成能感受到父皇的震怒,他慌忙跪了下來,“父皇請息怒,保重龍體,兒臣願一切坦白。”
李淵重重哼了一聲,對裴寂道:“你告訴他,朕要看他怎麼解釋?”
裴寂以前最恨的人便是劉文靜,他和李建成倒沒有什麼太深的矛盾,只是因爲他支持秦王的緣故,和太子關係不好。
尤其裴寂知道,如果李建成登基,他第一個就是要收拾自己,所以裴寂一直在千方百計地動搖李建成的儲君根基,這次李世民把機會給他,甚至不用教他,他便知道該怎麼辦了。
裴寂乾笑一聲,“殿下,尹貴平買田之事,殿下不會說不知道吧!”
李建成心中一跳,果然是這件事,他不知裴寂抓到了什麼證據,但不好否認,便點點頭,“這件事我知道一二,但和我關係不是很大,你請繼續說,發生了什麼?”
“好吧!我就直說了。”
裴寂也不客氣,用一種略微冰冷的語氣道:“這是一起典型的兼併土地案,尹貴平用每畝十吊錢的低價強行買下了數十頃良田,御史臺已經派人去調查過,高表仁承認這件事是殿下向他施壓,所以我們就不明白,殿下和尹貴平是什麼關係?”
李建成的額頭上滲出了汗水,他忽然意識到,這件事不光是兼併土地這麼簡單,還是涉及到他和尹妃的關係,父皇恐怕更多是爲後者而惱火。
李淵目光陰冷地盯着建成,“朕也想知道,你爲何這麼熱心替尹貴平做事?”
李建成擦去額頭上的汗水,連忙解釋道:“父皇,不是那麼回事,尹貴平和兒臣沒有任何關係,只是因爲他是尹德妃的父親,是皇親國戚,兒臣才幫幫他,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那奇怪了,他爲何不找朕,他完全可以讓尹德妃來找朕,他是國丈,朕幫他更是情理之中,難道朕的影響力還不如太子?”
李淵的話非常尖刻,語氣裡充滿了狐疑和不滿,李建成更加心驚,又再次解釋道:“父皇,尹貴平來找兒臣,是因爲兒臣和蜀郡太守高表仁私交很好,高表仁是高熲之子,當年和兒臣頗有往來,所以尹貴平纔想到來找兒臣幫忙。”
李淵儼如鷹一般的眼睛緊緊盯着李建成,雖然李建成的解釋有點牽強,但也算是個理由,關鍵是有裴寂在旁,李淵暫時不想過於追究尹德妃的事,他怕扯出什麼家醜來,等後來再追查。
“好吧!先不提尹貴平和你的關係,朕來問你,你作爲太子,難道不知道兼併土地的嚴重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