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須陀斥跑了闖禍的徒弟,他一回頭,便看見了楊元慶一行,頓時愣住了,“元慶!”
楊元慶翻身下馬,上前跪拜,“元慶參見師傅!”
“真是你,你怎麼來了?”
張須陀又驚又喜,也顧不得將石獅子搬正,連忙上前扶起楊元慶,這個英武無雙的徒弟令他心中感慨萬分,這才幾年,楊元慶官職已經超過他,但他又由衷地高興,他教出的徒弟能名震天下,令他無比欣慰。
“師傅,我是路過此地,奉旨去遼東公幹。”
張須陀心裡明白,從洛陽去遼東根本沒有必要路過齊郡,這是元慶特地繞道來看自己,他心中一陣感動,便拍拍他肩膀笑道:“你雖然官職比我高,但你是我徒弟,咱們就不用行官場禮了,否則,師傅的老臉可掛不住。”
徒兒在師傅面前,永不敢以上自居,這時,那少年勇士又偷偷回來,側身在石獅後打量元慶,張須陀一眼看見他,便呵斥道:“小子,還不快出來見禮!”
少年勇士低下頭磨磨蹭蹭走出來,張須陀指着他笑道:“這是我七年前收的徒弟,正好就是歷城縣人,名叫羅士信,算是你師弟,這小子天生神力,築基極好,元慶,將來他的武藝絕不亞於你。”
楊元慶見羅士信居然是自己的師弟,不由心中大喜,便笑道:“你知道我嗎?”
羅士信當着師傅的面,不敢失禮,只得上前躬身施禮,“小弟羅士信參見師兄,聽聞師兄是天下第一箭,小弟從未見過。”
楊元慶聽他語氣里居然帶着一絲不服氣,不由笑了起來,張須陀卻臉一沉,“你膽敢這樣無禮嗎?”
羅士信最怕自己師傅,他嚇得戰戰兢兢道:“徒兒不敢!”
楊元慶知道自己不露一手,這個師弟恐怕會小瞧自己,他走到石獅旁笑道:“這頭石獅怎麼方位不對?”
他雙臂用力,將石獅子擡起一寸,輕輕一轉,石獅的身子便正過來了,裴行儼是高手,他忍不住鼓掌喝彩,“好功夫!”
把石獅子擡起一寸轉動用的是臂力和腕力,這比扛在肩上轉動,配合腰腿之力要難度大得多,何況是千斤重的石獅,根本是不可思議。
羅士信和楊元慶是同門淵源,心中卻明白,楊元慶用的是師傅刀法中的‘斬江’之力,其實只是擡起的一瞬間用了力,後面的力量都是順勢而爲,能把‘斬江’之力運用得如此如火純青,恐怕只有師傅才辦得到,他遠遠不如。
羅士信立刻服輸了,他知道自己和師兄還差得遠,心中羞愧,再次躬身施一禮,“剛纔士信無禮,請師兄寬容!”
楊元慶拍拍他肩膀,從馬袋裡取出一把刀,這是當初從虞慶則的密室裡得來的十二把寶刀之一,遞給羅士信笑道:“第一次見面,這是師兄送你的見面禮。”
羅士信家境並不寬裕,他用的是一把五吊錢買來的劣刀,沒有見過好刀,他輕輕拔出刀,刀鋒上的森森冷氣便撲面而來,他的眼睛頓時亮了,輕輕一揮,‘嚓!’一聲,碗口粗的拴馬木樁迎刀而斷,令人周圍所有人都動容,這種寶刀,他們還沒有見過。
羅士信歡喜得心都要炸開了,他抱着寶刀向楊元慶深深行禮,“師兄贈刀之恩,小弟銘記於心。”
旁邊張須陀暗暗感嘆,他發現自己的徒弟籠絡人的手段真不一般,先是示以威,然後誘以利,便使師弟服服帖帖,傲氣全無,這纔是能做事的人,難怪他屢獲皇帝重用,是有原因的。
“大家進去坐吧!”
張須陀這纔想起大家還站在門口,連忙招呼大家進去休息,他又看了一眼楊巍和裴行儼,楊巍騎在駱駝上,高胖的身軀給他留下深刻印象,裴行儼卻是一員猛將,張須陀一眼便看出來,此人武功不亞於自己。
走進衙門,齊郡太守楊智積聞訊出來迎接,楊智積爲皇族,是楊堅之弟楊整之子,也是楊廣堂弟,雖是皇族,但楊廣即位後,對皇族打壓益嚴,就在幾個月前,滕王楊綸和衛王楊集被構罪處死,使楊智積戰戰兢兢,不敢勤於政務,整天飲酒作樂,把政務都交給了長史崔熙和司馬張須陀。
雖然楊智積當了甩手掌櫃,但他對京城的消息卻很靈敏,他知道楊元慶深得聖上眷顧,擁有聖上所賜的天子劍,此人他得罪不起,楊元慶只要在聖上面前說自己疑似招募壯丁,他的小命就保不住,滕王和衛王不都是以莫須有的罪名殺掉的嗎?
楊智積格外熱情,命人打掃宅院、置辦家居,給楊元慶和他的隨從居住,又命人去最好的酒肆訂座位,要宴請楊元慶,禮數非常周到,但他又很聰明,把一切食宿都安排好,卻不打擾楊元慶和張須陀的談話。
楊元慶和張須陀在房中坐下,羅士信得了寶刀,跑出去練刀去了,楊元慶取出一個小包放在桌上,推給了師傅,“這是徒兒孝敬師傅的一點心意,請師傅收下。”
“這是什麼?”
張須陀打開包裹,一下子愣住了,裡面竟是數十顆亮光閃閃的明珠,價值至少上萬吊。
“你這是做什麼?”
張須陀臉一沉,把包裹推回去,“你把它拿走,我不要!”
送師父明珠是楊元慶臨時起意,他是過來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師傅培養一個徒弟之難,他們用的藥極爲昂貴,以師傅的俸祿根本買不起,羅士信家中也不富裕,他很清楚師傅的難處,這也明珠也是他借花獻佛,從楊廣賞給啓民可汗的一斗明珠中挑了五十顆上好明珠,送給師傅補貼家用。
張須陀確實爲教羅士信而負債累累,他自己也有兒子,令他妻子極爲不滿,儘管他已是一貧如洗,但他卻不能隨意接受元慶這麼昂貴的東西楊元慶還是明珠推了回去,態度十分堅決,“如果師傅不收,我就給師孃!”
“你這孩子!”
張須陀的眼睛有點紅了,他被徒兒的細心和關懷所感動,便點點頭,“那好吧!師傅收下你的心意。”
見師傅把明珠收下,楊元慶這才高興起來,對張須陀道:“師傅,這次我去遼東,是奉聖上的密旨攻打契丹,但不是統帥隋軍,而是要用突厥人之兵,我身邊人手不足,想把秦瓊和程咬金帶走,師傅看,行不行?”
張須陀笑了起來,“你這臭小子,先拿明珠賄賂我,再問我要人,你的人情手段不會是玩到師傅頭上了吧!”
嚇得楊元慶慌忙舉手解釋,“這是兩碼事,那是徒兒的心意,要人是公事,師傅可別混淆。”
張須陀點點頭,“既然是公事,我怎麼能不答應呢?不過秦瓊母親這幾天身體不好,他頗爲孝順,你要親自去說服他。”
他話音剛落,院子傳來程咬金破鑼嗓子般的喝彩聲,“好,厲害!”
張須陀和楊元慶對望一眼,心中奇怪,兩人便走到門口,只見院子裡裴行儼正和羅士信比武,裴行儼使一根銀色馬槊,舞動起來銀光閃閃,槊影如寒冬暴雪,密不透風,招數異常精奇。
而羅士信卻使一杆生鐵霸王槍,槍長一尺七,從槍尖到槍桿全是生鐵打造,至少重一百餘斤,黑黝黝的大鐵槍就就像一條怪蟒,飄忽不定,總是能在裴行儼暴風驟雨般的槊影中找到漏洞,一槍刺入,但立刻又被裴行儼的長槊逼退,尤其還要防備裴行儼神出鬼沒的飛錘,兩人鬥了三十餘個回合,不分勝負,但羅士信畢竟年少,居於下風,他額頭上都見汗了。
楊元慶眉頭皺了起來,羅士信也就十二歲,怎麼看起來就像已進破功期,居然使用百餘斤的大鐵槍,自己十二歲時,才能用四十斤的槊。
張須陀彷彿明白楊元慶的心思,便笑道:“士信其實還沒有突破,但他天生神力,他的鐵槍已是百斤,突破後估計能用一百四十斤,我準備給他加個槍錘,能砸能刺,將來天下若有排名,我估計他能排進前十。”
“師傅,那我呢?”楊元慶笑問道,他第一次聽說大隋十將軍榜,就是從師傅這裡聽來。
張須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我希望你能排進前三!”
就在這時,一旁觀戰的楊巍看得血脈賁張,他忽然大吼一聲,掄起大鐵錘衝進戰圈,鐵錘向兩人的兵器砸去,張須陀和楊元慶同時變色,“不可!”
已經來不及,只聽一聲巨響,楊巍的兩柄鐵錘同時被震飛,慘叫一聲,摔倒在地。
裴行儼和羅士信比武正酣,爭鬥很難停下,無論是槍還是槊,都蓄滿了強大的勁力,除非是楊元慶或者宇文成都那樣的猛將才能分開他們,楊巍就有點自不量力了,他橫來一錘,被勁力反彈,雙膀深受重傷。
衆人一起奔上,扶起楊巍,楊巍躺在地上痛苦萬分,他的兩邊肩膀同時骨折,肌肉被嚴重扭傷。
“千萬別動他!”
張須陀喝住衆人,他小心地檢查楊巍的傷勢,半晌,他回頭對楊元慶道:“讓他留下來吧!我給他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