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隋軍北撤後,王世充再次整頓兵馬,大肆募兵,怎奈楊元慶只給他河南和弘農兩郡,人口不足,再加上他徵兵甚急,激起民衆恐慌,大量民衆逃往潁川郡和滎陽郡。
忙碌近兩個月,王世充才徵到兩萬人,加上他剩下的一萬軍隊,洛陽的守軍只有三萬人。
連年戰亂和糧食奇缺早已使河南郡民不聊生,民衆的不斷逃亡使王世充轄下人口銳減。
無奈之下,王世充只得下令將滎陽和河南郡的民衆全部集中洛陽居住,共計二十餘萬,而洛陽以外地區,則變得千里赤野,人煙罕見。
事實上,王世充的江山就只剩下一座孤城,他不願看到這個結果,但他又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王世充已經完全沉淪了,他政務扔給了世子王應玄,把軍隊交給侄子王仁則,他自己則關在宮內,和一羣宮女花天酒地、醉生夢死地生活,用他的話說,做一天皇帝,就要享受一天帝王的奢侈。
但機會卻在他最絕望時出現了,突厥的南侵使楊元慶被迫收縮防線,放棄了襄城郡、淯陽郡和潁川郡。
雖然楊元慶沒有明說,但王世充卻明白楊元慶未表明的意思,他立刻命令王仁則率軍一萬取潁川郡,又命次子王應恕率軍一萬取襄城郡。
王世充再次振作起來,從洛陽城的民衆中挑選三萬青壯,強令他們從軍,他每天親自訓練。
此時王世充的野心開始迅速膨脹起來,楊元慶現在只控制滎陽郡和東郡,那麼東面的樑郡、東平郡、濟陰郡、譙郡以及南面的淮安郡、汝南郡、南陽郡和淅陽郡,他都統統可以佔領。
王世充從來不認爲自己無才無德。他文武雙全。懂得休兵養民,懂得收買人心,他有統一天下。建立萬世基業之志。
只是他時運不濟,控制了洛陽這個四戰之地,被隋唐魏三大強敵包圍。幾年的連年征伐使他兵力蕩空、根基崩壞,但只要能給他三五年的時間厲兵秣馬,他必將成爲中原一大強勢。
就在王世充意氣風發,準備大展手腳之時,一個令他幾近絕望的消息傳來,唐朝出兵了,二十萬唐軍從關中和荊襄殺向洛陽,王世充仰天悲鳴三聲,又手忙腳亂地命令王仁則和王應恕撤軍回洛陽。
洛陽城內一片混亂。大批民衆開始趁機逃亡,王世充見衆心日離,便定下嚴刑峻制。家中一人逃者。無少長皆坐爲戮,父子、兄弟、夫妻許其相告而免之。
又令五家相保。有全家叛去而鄰人不覺者,誅及四鄰,殺人相繼,但逃亡卻益甚,以至於外出樵採之人,出入皆有限數。
王世充又以宮城爲大獄,凡出言不滿者立刻抓捕,連同家屬一併關入宮中,不予糧食,任其生死,而軍隊外出巡哨,將士的家屬也要質於宮內。
王世充也覺得大勢已去,他又再次沉淪,擁美於宮中,整天醉生夢死。
這天清晨,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宮外傳來,幾名侍衛驚惶地喊道:“將軍,你不能進去!”
“給我統統滾開!”
這是王仁則的聲音,只見身影一閃,全身盔甲的王仁則衝進了王世充的寢房,王世充已經醒了,他慢慢睜開眼睛,冷冷地瞥了一眼王仁則,“你帶劍闖宮,是想殺我嗎?”
王仁則單膝跪下,緊張地說道:“陛下,唐軍已殺至,就屯兵城外,現在軍心浮動,懇請陛下前去安撫!”
雖然王世充已經被迫去除帝號,但事實上,他的稱號依然十分混亂,有人叫他王爺,有人稱他陛下,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什麼?
王世充聽說唐軍已殺至,騰地站起身,卻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險些摔倒,王仁則慌忙扶住他,“陛下,不要緊吧!”
王世充穩住了心神,擺擺手,“我不要緊,待我去城頭一看。”
最不願面對的一刻終於來臨了,王世充萬般無奈,只得上城去查看,他走上西城頭,探身向下望去,眼前頓時一陣眩暈。
只見城外軍隊鋪天蓋地,旌旗如雲,彷彿連天地也遮蔽了,二十萬唐軍所排列出的氣勢足以讓城頭每一個人都產生無盡的絕望。
唐軍並不急於攻城,他們不斷變化着陣型,似乎在用氣勢來威壓城上守軍,在更遠處,密集的大帳如雨後長出的蘑菇,一頂挨着一頂,一眼望不見邊際。
儘管王世充也身經百戰,但這兩個月他已被酒色掏空的身子,意志力大減,城外唐軍的氣勢竟使他兩股戰慄,臉色慘白,雙脣哆嗦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已經完全沒有了從前的梟雄之姿。
就在這時,世子王應玄帶着一名年輕商人匆匆跑上城頭,“父親!”
王世充呆呆地望着城下的二十萬唐軍,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父親!”王應玄跑上上來,氣喘吁吁道:“有好消息!”
“好消息?”
王世充回頭疑惑地看了一眼兒子,“有什麼好消息!”
這時,年輕商人上前躬身行一禮,“卑職孔應勝,是虎牢關校尉,楚王殿下有一封給王爺的急信,發到了虎牢關,我特地趕來給王爺送信。”
楊元慶竟然有信來了,他精神一振,連忙問道:“信在哪裡?”
信使將一管鷹信雙手呈上,王世充接過信,手忙腳亂地打開,一眼看見了楊元慶的親筆簽名,是楊元慶的親筆信,王世充匆匆看完,眼睛裡陡然間閃過一道亮色,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
旁邊王仁則和王應玄都在關注着王世充的神情,他們見王世充忽然精神一振,都異口同聲問:“是什麼好消息?”
信心在王世充心中漸漸恢復,他看了一眼兩人,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微笑,“楊元慶說。只要我們堅持五天。他就能結束北方戰役,趕過來救援我們。”
王仁則和王應玄大喜,王仁則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悅道:“楊元慶真的趕得上嗎?”
王世充點了點頭。“他不會虛言,因爲他也不願意唐軍佔領洛陽。”
說到這,王世充心中畏懼感一掃而空。他挺直腰,厲聲對城上守軍喊道:“三軍將士聽着,我所有的金銀錢財都將拿出來,殺死一名唐軍,賞錢五十吊,賞上田十畝。”……
會寧郡,戰爭的陰影籠罩着這片黃河邊的山巒,一向爲不毛之地的石頭山,一旦發現它蘊藏着巨大的財富後。這片一直不被人注意的土地便成了隋唐兩軍所關注的焦點。
自從銀錢危機發生後,隋軍便開始大舉增兵會寧郡,但隨着突厥南侵。楊元慶又將大部分隋軍東調回太原。使會寧郡的守軍還有一萬人,由會州總管馬紹率領。
這天上午。一隊由兩千餘騎兵組成的唐軍向採礦山疾速奔來,爲首大將正是會州總管馬紹,他剛剛得到楊元慶的命令,放棄會寧郡,全軍退守靈武郡,協助豐州總管裴仁基將軍民撤回豐州。
對於楊元慶下達的命令,馬紹從來不會想爲什麼?他只管不折不扣執行,在命令中還有一條,要求他徹底摧毀採礦場。
騎兵對一路疾奔,穿過一片搭建帳篷的空地,帳篷已經被撤走,只剩下礦工們留下的一堆堆生活垃圾,隋軍在幾個月前建好的銀礦早已經空無一人,礦工都已移送去北方的赤鐵山。
儘管楊師道在給唐朝的承諾中是關閉銀礦,但關閉不是摧毀,碼頭依然在,數十座花費兩個月時間才修建起的倉庫依然矗立在寒風之中,倉庫裡堆滿了運輸礦石用的平板車,還有很多采礦用的器具。
在碼頭上還停泊着上百艘平底拖船,礦山上還有十幾座礦洞,礦工們就是從礦洞裡源源不斷地運出了大量高品質的銀礦和銅礦。
所有的一切都要統統摧毀,不給唐軍留下,馬紹打量一眼空蕩蕩的礦山,馬鞭一指,“全部毀掉!”
命令下達,兩千隋兵士兵行動了,他們將船隻聚集在一起,噴上火油,一把火點燃,碼頭上燃起了濃濃的黑煙,碼頭也隨即被毀掉,一座座倉庫被推倒。
所有的木製品並沒有簡單燒燬,全部堆進礦洞裡用大火焚燒,大火將礦洞燒得熾熱無比,士兵們隨即將冰冷的河水灌入,石塊炸裂,礦洞瞬間崩塌。
在沒有火藥的時代,一般都是採用這種簡單辦法採礦,或者摧毀巖體,一個多時辰後,一座礦山便被徹底摧毀,隋軍士兵紛紛上馬,又向十里外的另一座礦山奔去……
靈武郡黃河邊,大規模撤離兩天前開始了,躲避突厥騎兵而南撤的二十餘萬豐州民衆又開始重新返回豐州家鄉。
還有十幾萬靈武郡的居民,一共近四十萬人的大撤退,這是楚王楊元慶下達的命令,他們將全部撤回豐州。
在寬達十幾裡的黃河冰面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大雪橇,足有上萬架之多,每架雪橇裡坐滿了一家老小和他們的重要家產,主要是錢糧、羊皮、工具、武器和衣物,牲畜則用來拉雪橇。
他們以百戶爲一羣,由十名騎兵護衛,在一陣陣男女老少的大聲喊叫中,不斷有一羣羣的雪橇被牛馬拉拽着向北方緩緩駛去。
雪橇速度很慢,一隊騎兵則跟在一旁,此時,他們的敵人並不是唐軍,而是冬天可能出現的狼羣。
岸邊,豐州總管裴仁基凝視着一羣羣的雪橇出發,他們已經連續走了兩天,剩下的人不多了。
他能理解楚王的命令,人是最寶貴的資源,可以把土地留給唐朝,但人決不能留下,沒有了人,唐軍也無法守住靈武郡。
“總管,要不要等馬將軍回來後一起走?”一旁,長得頗爲肥胖的靈武郡太守魚全鴻問道。
裴仁基搖搖頭,“不用刻意等他,我會留幾名斥候通知他消息。”
裴仁基忽然明白了魚全鴻的意思,便呵呵笑道:“人已經走得差不多,魚太守也可以走了,我再等一等就走。”
魚全鴻臉一紅,抱拳拱拱手道:“那下官就先走一步,裴將軍保重!”
裴仁基微微一笑,“祝魚太守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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