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紀末,滿清政府,驕奢淫逸,閉關鎖國,日漸式微,對外,置強敵於不查,對內,置百姓疾苦於不顧,可謂內憂外患,危局已成定數,神州大地,一片風雨飄搖。
山東淄博,本是大賢之士管仲、房玄齡之故里,碧水青山,紫闕朱臺,風和雨潤,田桑平穩,秩序井然,相親鄰里更是謙和有禮,憑事周全,卻因國運不濟,政府**,連年征戰,苛捐雜稅,恰之大災之年,終成了響馬橫行,莊稼絕收,餓殍遍野的衰敗景象。
那年歲:盛極必衰;那境況:“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也正應了那西方古老經卷上記着的:不法的事日益增多,天彷彿也封住了口,地更沒了出產,許多人的愛心,也漸漸冷淡了。
188年,淄博一隅,達遠村,盛夏。
一大早,村東頭的老王就被一串緊急的敲門聲吵醒了。
當他拉開門閂,撲通一聲,一個扎辮子的洋人就渾身是血的栽倒在他面前,旁邊還有一個衣衫盡透的年輕後生,跪坐在地上,有氣無力的喊着:“老王,水,救命!”
“呀,這不是老艾和小顧嘛!”老王趕緊醒了,把二人挪進了屋,刷的一下重新劃上了門閂……
果不其然,當日出三竿的時候,村裡就來了三個拿着紅纓槍的陌生人,賊眉鼠眼的,他們聲稱是義和拳的,逢人便問:“看見洋人沒?有吃的沒?”
他們囂張的氣焰彷彿在說:你要是不給,我們就要搶了!
這時,老王恰時的出現了。當他們看着老王帶着五六個帶把式的青年出現的時候,氣焰頓時矮了一截,拱了拱手,獻媚的笑容同時浮現在臉上,黃牙外露着,真心有些噁心。
老王知道怎麼做,以六七個幹餅子打發走了他們,穩穩的。唉,不就是爲了口吃的嗎?打走了教堂的洋人,看誰給你媽看病、發糧食?看官府到時候管你不?
這些人要什麼,老王心裡明鏡的很。
小村的平靜,也自此被這幾個掃把星給打破了。
一天就來了三波人,都是一個說辭:“看見洋人沒?有吃的沒?”
老王如法炮製,先兵後禮,後來連餅子也沒送。
第三天,本以爲事情過去了,沒想到隔壁村的流氓二愣子又帶着幾個人來了。
老王騙不過他,只好請出村長來,並講出了實情:話說發現那洋人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渾身是血。恰巧村裡人犯咳嗽,鄉親們以爲他是感染死的,當天就把他燒了,扔後山草草給埋了。老嘎看他的皮帶和皮鞋不錯,就給留了下來,哦,對了,還有點票子呢。
老王把這些通通給了二愣子,他也“笑納”了,說拿出去交差。本想留下蹭飯,老村長又提起了瘋了的二姑娘,二愣子趕緊跑了。
過一陣子,聽說官府出面了,事態終於才得以平息。老艾的傷勢也養的差不多了,爲了遮人耳目,老王和幾個後生連夜用板車把他送到了縣裡。
老艾,就是這些義和拳、大刀會、紅纓會所說的“老毛子”,被追殺、搶劫的目標,移動的大肉票。
雖然他是個洋宣教士不假,但單從穿着打扮來看卻和中國人並沒什麼兩樣,穿長衫、留辮子。
小顧,也是他們所追殺的目標,俗稱“二毛子”,原本是個棄嬰,老艾收養的。
這些洋人、傳教士,達遠村的鄉親們是認識的,根本沒二愣子那幫人說的那麼邪乎,和閻王、羅剎似的,什麼欺男霸女、虐殺兒童、採陰補陽的,倒是和藹熱心的很,比如老艾牧師本人,大家都管他叫老艾。
前些年,村裡鬧災荒,老艾帶隊就來過村裡。他們中有金髮碧眼的外國人,也有黑髮褐眼的中國人,帶着糧食和藥品,不嫌累,也不嫌髒,不但幫着大家熬過了大災,也治好了村裡的痢疾,可比天殺的官府強太多了,簡直就是救苦救難的大鬍子版的觀音菩薩啊!他們還在縣裡辦了學堂、醫院和育嬰堂(收養棄嬰的)。
至於老艾傳講的耶穌愛人、神愛世人這些,鄉親們也是知道的,村裡更有人信的,但是他們不讓女人纏腳,多多少少激起了一些老秀才老蒯的不滿,直到自己的肺結核得到老艾的醫治,他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從此,老艾每年都會來村裡,特別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大家也漸漸熟絡了。
1897年,鄉親們聽說因爲曹州死了兩個傳教士,德國就把青島給佔了?
真沒想到謙卑的老艾他們居然還有這麼大的靠山?
大夥紛紛議論着。
從沒見老艾打過鄉民,就是發火也很難見到。那年,老艾進村,不懂事的老九還打過人家一巴掌,人家只是笑笑,還說了句耶穌愛你。
又聽說政府怕德國怕的緊,但他也沒讓官府抓老九啊,還治好了老九媳婦的熱病。
老九啊,這個愣小子可真夠走運的!怪不多,老九看見老艾,這個艾大哥、大哥叫的這個親熱。
對了,老艾是哪個國家來的?哦,好像是英國人。
唉,二愣子最近又來了,總是來勾搭村裡的小年輕的,說什麼扶清滅洋,老艾他們是侵略者的走狗!
大家就不明白了,老艾怎麼又是外國的走狗?又和侵略者扯到一起了呢?
那麼溫和的一個人,對流氓都是那麼的客氣,不像,太不像了。
他們自己不是經常遊行,反對本國往中國販賣鴉片嗎?他們不是反對抽鴉片、還幫助六爺戒菸了嗎?這不是明擺着反對自己的政府嗎?
再說,雖然上次差點被要了命,也沒見他要誰的命,聽說官府的賠償也沒有要。
教堂、洋人、義和拳、官府,究竟誰孰是孰非呢?
老人們常說,不要人云亦云、隨波逐流,凡事要講良心,要有自己的判斷,是非曲直自有公斷,時間會證明一切的。達遠村的老人們可真有智慧,此話一出,大家就滿意的散了。
在說說這個二愣子!簡直就是挨千刀的!
這小子,就住在隔壁村,整天遊手好閒、橫行鄉里,被他爹打跑後,加入了義和拳組織,憑着小聰明,竟然當起了小頭頭。每天嘴上喊着滅洋輔清的口號,實際乾的還是以前魚肉鄉里、搶奪糧食流氓的勾當。
前些年,二愣子拐跑了幾個村裡十三、四歲的少年人,說去幹什麼國家大事,還宣揚有神靈護體、刀槍不入,這幾個孩子自此沒了音訊,村東二姑娘、許寡婦也因此瘋了。
估計義和拳裡,盡是些二愣子這樣的人。
這一年,他們的活動更加頻繁,公然扛起了大旗,旗上寫着一個“毓”字,據說這是新上任巡撫毓賢毓大人所賜的。
他們也越發的變本加厲,越來越不像話了!在外縣,他們不僅公然打殺教堂洋人,連中國人也不放過,就是他們說的二毛子、三毛子直到十毛子,堪比誅九族,婦孺皆不免,只要是信教的,一律殺、搶、燒!即使是鄰居家的財物、誰家漂亮的媳婦,順手牽羊的事兒……哎,真是比響馬更可恨!
大家就想不明白了,怎麼就不能放過這些老艾這些人呢?他們一沒拿槍,二沒害人,反而辦學堂、蓋醫院、收養孤兒,走街串巷的治病、放糧食。不就是傳個福音嗎?鄉親們信,是因爲鄉親們需要這個精神需要。
殺他們有啥用呢?
難道殺光了他們,天下就能太平、朝廷就能強大了嗎?鄉親們就能吃飽、不再扔孩子了嗎?
大家更想不明白了,連二毛子、小毛子也殺?
他們可都是中國人啊,說不定還沾着親戚呢。如果他們觸犯大清律,自有衙門懲罰他們,敢問他們犯了哪一條、哪一例?他們不就是去去教堂、減減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