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害怕我,你也跟她們一樣嗎?”病榻男幽幽地擡頭望向安晨,似看到了她又是正對着空氣說話一般。
安晨嚇得更厲害,哆嗦着問他,“你,看得見我?”
“你根本不用害怕我,我看不見,也聽不到,可我感覺得到你的存在。真想知道你是誰?真想看看你是不是長得與我一樣,真想和你說說話……”他繼續寂寞地呢喃,自言自語,又是在傾訴着內心的孤單與煩惱。
安晨定定地站在那裡,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病榻男曾經是這樣一個令人心痛的孩子。
她可以斷定,病榻男的確是看不到她的,可出於害怕,她依然是站到了遠遠的牆角落邊上,定定地看着正寂寞地獨自呢喃的病榻男。這一瞬間,她看到的是一個沒有朋友,沒有玩伴,沒有親人,被單獨放逐的可憐人。再壞的人,他都還有相同志趣的朋友,可他卻是那麼的孤單,彷彿從出生到現在就一直被關在這間黑暗的小屋子裡面一樣。面對着這樣孤寂的他,她內心裡竟然莫名地泛起了陣陣的同情,她靜靜地立在那裡,聆聽着他的寂寞與傷懷。
病榻男呢喃着,不斷地自言自語。
“爲什麼別人可以到外面去玩,而我卻不行呢?”他疑問,笑了一下,苦苦地接下去又說道:“他們都說我是吸血鬼,可我真的不是,媽媽說了,我不過是出生時一個不甚,纔會導致眼睛血紅的。”
“可沒有人相信,她們都害怕我,放逐我。”
“我總愛站在暗處,乞求般地眼神可憐巴巴地看着她們在玩鞠鎚,玩老鷹抓小雞,玩皮繩,我多希望她們能讓我加入。”
“但這扇門,這扇窗,在白日裡永遠不允許被打開,我只能躲在暗處,默默地羨慕着。”
“她們發現了我的存在,她們尖叫着跑開了,她們還語出傷人:他是罪惡的魔鬼之子。”
“我纔不是什麼魔鬼之子,我不是壞人。”他說到這裡時,有些激動,又或許是觸動內心深底的那根弦,竟然掉下了寂寞難過的眼淚。“我真的不是魔鬼的兒子,母親說過,父親是一個偉大的人。”
“他絕對不會是個魔鬼,是她們誤會了嗎?”他突然停住,好幾秒鐘都呆呆地看着安晨這邊,眼神裡空洞洞的,沒有什麼的影子。“還是母親騙了我?”他呢喃着,露出了與年紀極不相符的悲傷笑意,就是安晨看了也覺得心生悲痛悽楚。她突然覺得自己沒必要如此地防備他,眼前的他還只是一個小孩子,一個讓世人拋棄了的小孩子。如果可以,她是不是該安慰他,衝當他的天使?可惜,她做不到,不僅僅是過不了心裡那一關,更重要的是沒有這個實際的情況。
“母親她騙了我嗎?你說,她是不是真的騙了我,要不然,她怎麼都不允許我走出這該死的屋子裡。”
“她是知道的,我最喜歡的什麼,最嚮往的又是什麼?可她卻總說:你不能,你的身子太弱了。”
“她說我的身子弱?是啊,我是很弱,弱到承受不了任何的陽光,連一點丁照了進來,都會使得我皮膚如被蒸烤着。”
“可弱不是我的錯,爲什麼卻因爲這個原因而使得所有的人都不喜歡我。”他將頭埋進兩腿之間,哽塞着聲音,安晨定定地看這一幕,在她看來,眼前的病榻男完全不具備危險性,相反,他可憐極了,更是最大限度地挑起了安晨的同情心。
“其實我知道,我並非她們所說的那樣弱不禁風。我晚上出去時,精神就很好,很飽滿了。”
“可晚上,她們誰都不會來這裡找我,而我也不被允許走出這個庭院。我聽到了她們在遠處的歡笑聲,我看到了燈火闌珊的璀璨屋檐,我很想去,真的很想去。”
“可母親卻是傷心地掉下了眼淚,她說:冰
月,不要去好嗎?就當母親求你了。”
病榻男喃喃自語,呆呆地望向門窗,“母親她果然騙了我嗎?她的神情好哀傷,好像在怕什麼事情?”
“她總對我說,好好養病,養好的身子,就可以到外面去了。可是我知道,我不行了,我聽到了她對別人說的話,我也感覺到自己真的很難受,我再也吃不下也飯菜了,每每都覺得難以下嚥。我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我越來越害怕太陽。母親說她會想法子讓我好起來,可我知道她已經沒有法子了,我看到她偷偷地抹眼淚。”
他越說越傷心,如同小狗一樣捲縮成一團,躲在厚重的帷帳後面,低低地飲泣。
安晨哭了,她心酸地想着,這麼小的病榻男,他竟然如此地悲觀與寂寞,被排斥,也許,他每天都只能以這個方式與自己說話,他話中的你是他自己吧。原來,他真的是在自言自語,一個寂寞孤獨到極致的人。
到底是什麼原因,纔會使得他備受寂寞的折磨呢?安晨想起悅曾說過,病榻男小的時候身子很弱,那時的他並沒有任何危害到其他人的能力,是後來他找到了續命的法子,纔會變得那麼的恐怖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現在這樣排斥他的人,可曾想過正是因爲她們的冷酷無情,才造就出他來。鳳城何幸,病榻男何其不幸。
“討厭,好好的我發什麼爛同情心,對我來說,他依然是可怕的病榻男,說不定我現在就已經慘遭他的毒手了,我憑什麼還要同情他……我……”安晨哭得很傷心,爲病榻男,也爲自己,想到自己可能已經不在人世,那同情心是慢慢地降了下去,恨意又升了上來。
“要是可以,我真想現在就將他滅掉,那還會有以後的遭殃嗎?”她甚至於這樣恨恨地想着。不過再看一眼如瘦弱受傷無助的小狼般的病榻男時,她的恨意又讓同情心強制壓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