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晨,有空到市場去幫忙一下。”
“好。”
“安晨,把洗衣機裡面的衣服拿出來晾。”
“好。”
“安晨……”
“是。”
“安晨,你怎麼了?”媽媽放下了所有的活,拉着她坐到了小客廳裡面,關懷地看着精神很差,一臉地頹廢的她。
“我沒怎麼了啊。”安晨低着頭應付。
媽媽見她如此,又是擔心又是生氣,又怕傷害到她,她甚至還聯想到女兒這個年紀的種種煩惱,甚至還盡往壞處想。“你處男朋友了?”
“沒有。”安晨驚訝地擡起頭來,“媽,我沒事,就是前幾天的夢讓我覺得累了。”
“當真?”媽媽自然是不信,“媽媽知道你們這個年紀的女孩都不喜歡讓別人窺視隱私,但如果你是爲了男朋友的事……”
“媽媽!”安晨惱得站了起來,“真沒有,真就因爲一個夢!”
夢?是夢嗎?別說媽媽疑惑,安晨自己也是不確定那是不是真的就一場夢而已。醒來時,僅僅只是隔了一天,而一切又與記憶相差很多。或者說,連前一天的記憶也是夢中的內容而已。
艾蜜莉並沒有死,艾蜜莉是一隻胖肥懶散的大白貓,喜歡趴在自己書桌上睡覺,偶而撒嬌時發出了輕柔的喵喵叫聲。她沒有養過黑貓,家裡也沒有半點與黑貓相關的事物,比如圖像。
“要那種東西幹什麼,黑貓可是會引來髒東西的。”媽媽這麼說,安晨恍恍惚惚,好幾次站在村前小橋上,擡頭看看亮潔的天空,乾淨連一絲雲彩都沒有,寶藍耀眼,很難想像烏雲沉沉重壓下來的壓迫感。河水清澈見底,水草在流水中輕搖,偶有鯽魚、鯉魚、草魚、鯪魚等的魚苗雜混着成羣結隊游來游去。即便她晚上來到這裡,也只有清幽可愛的月光一層層地在河水中瀲灩。有時她想像着黑靈四腳空靈般在水面上飛奔,由遠而近,突然停住在水中小小的方舟上,對着自己張嘴無聲地招喚着。那時,她如再次墜入夢中,古堡陰森可怕,佈滿了青藤的模樣也從模糊中漸漸清晰了過來,她彷彿正穿過長長的黑暗隧道,又一次仰望着陰森可怖,有暗夜閃電中,還能看到許多不該存在的幽冥之物存在的古堡。她站在了那道緊緊關閉,被常青藤侵襲得完全不見樣子的小門前,尋找着熟悉的門眼,推門而去。
瞬間,她似能聽到沉重古樸破舊的木門發出了熟悉的咯吱聲,裡面,傳來了陰婆婆如同從地獄深處發出的可怕嗤嗤笑聲,在靜得可怕與詭異的月光之中,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嚇人。安晨沒有因爲她而停住了腳步,她穿過修整得可以的中院,進了迴廊,沿着長得離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時不時還吹過來陣陣陰風的長廊,她來到了逸軒住的樓底下。她擡頭,看向樓中的他,想像着他也許正抱着新養的小黑貓,嘻皮地露出了大男孩的一面,又或者正靜靜地舉頭望月,神緒哀傷。
逸軒!
想起了他俊美的臉寵,如玉般地白淨,冷漠時清冷如雪,嘻笑時他卻如一個永遠長不大的男孩,彷彿那個世界沒有任何事情可以讓他心煩。
他現在在幹什麼?
安晨想到這裡,心裡翻江倒海,難過得控制不住情緒,淚花涌起,在眼眶裡滾動,一種異樣的痛苦讓她難以承受。
是夢嗎?她強迫自己清醒了過來,淚眼模糊地看着河面,河面上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沒有黑貓,沒有方舟,沒有低壓詭異的月光。
是夢吧!安晨又自我回答,她舉起左手,疑惑地看着手心裡那塊鮮紅狀如花朵的胎記,想起了鬼城時的遭遇。
她又一次自問,真的是夢嗎?安晨閉上眼睛,思緒再次飛揚,她其實不願再去想,又忍不住去回憶。每一次放飛自己的思緒時,她就會更加肯定那不是一場夢。然後,她想起了逸軒,想起了古堡,想起了心酸心痛的感覺。
如果不是夢,這樣的結局也不錯。
安晨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離去。
“安晨,這幾天晚上不要再到小橋那邊去。”這天晚上,媽媽突然鄭重地囑咐她。安晨已經有好久沒有再去橋上看星星看月亮看河境沐清風了,她決心忘記夢中的一切,此時聽到媽媽提起了小橋,倒是遲疑了一下,然後驚訝地問她,“爲什麼?”
“不爲什麼!”媽媽有些神秘,這樣的神秘總能引起人的好奇心,安晨也不例外。見安晨兩眼發光,媽媽纔不情不願神秘兮兮地小聲對她說,“這幾天是渡橋的日子。”
“渡橋?”安晨更是迷惑了,鄉下地方有許多神秘的事情,但生活在紅旗下,接受着科學的教育理念的安晨根本就不瞭解村子裡面的一些風俗,甚至於這些風俗的用語。
媽媽見她如此,生怕非但沒能讓她不去反而引起了她的好奇,那事情就真是糟糕透頂了。她拉着安晨,坐下來仔細地解釋了一番。
原來,所謂的渡橋並非指活人過橋,而給死去的人做的法事。
媽媽說,但凡村中死後未過三年者,其家人都必須在這幾天晚上祭拜幫他渡橋,那樣死者的靈魂纔可以通往幽冥之界,得以升上天堂。
對於這樣的習俗安晨不甚瞭解,之前她甚少去橋那邊,晚上更是很少出去,媽媽也就沒有跟她提起這事。可自從安晨喜歡上去小橋上曬月光,媽媽就留意了起來,其他時候去倒沒有什麼,只要這幾天不要出門就行。
安晨躺在牀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起身走到窗邊。望着小橋的方向,心癢難止。不知道是媽媽的話引起了她的好奇心,還是有別的什麼讓她如此地奇怪,總之,此時的她竟如中了蠱般,坐臥難眠。
“安晨……”
安晨又坐回了牀上,瞬間卻聽到了悠遠之處,有聲音正呼喚着自己。她跳着站了起來,仔細地聽了一下,什麼都沒有,只有遠處摩托車開過裡發出的轟隆隆遠去的聲響。
她聽錯了
嗎?安晨又站了回去。此時,房間突然打開,白色肥胖的艾蜜莉喵喵着走了進來,到了她腳邊時,撒嬌般地襯了她幾下,跳上了牀,在她的腿上趴了下來,發出了哼哼的鼻音。
“艾蜜莉!”安晨輕撫着它順滑的毛髮,失神地看着窗外。
窗外的夜空,黑漆漆地一片,沒有月亮,看不見星星,如同沉默的老人,靜寂不語,沉默得讓人覺得難過。安晨嘆了口氣,將艾蜜莉抱在懷中,側着躺在牀上,兩眼無神地看着黑漆的夜空,慢慢地困頓了起來。
一片漆黑!
黑暗中傳來了高昂清脆的水滴敲打在水面上的聲音,聲音緩緩幽幽,似有迴音,讓人以爲自己正站在了完全黑暗的洞穴裡。安晨迷迷糊糊,卻還有意識,她知道自己並非在洞穴之中,她知道自己正躺在牀上睡覺,她知道深邃巨大的黑暗正向自己襲來,她下意識想逃跑,恐慌失措毫無目的地逃跑。
可她如被定住在牀上,僵硬無法動彈。眼前的黑暗正慢慢發生變化,遠處,雜混着高昂清脆的水滴聲中,似是音樂的聲音。囂鬧的音樂聲,漸行漸近,有嗩吶,有喇叭,有鑼有鼓,好像電視裡面聽到的迎娶新嫁時的喜樂。吹吹打打地正朝着她這邊而來,安晨沒有睜開眼睛,卻似能在黑暗中看到一抹紅色,遠遠地晃動,飄飄忽忽,慢慢地變形舞動,彷彿是遠處正燃燒的火焰,逆着紅光,模糊中看到了數不清的影子。
影子漸漸接近,竟然是一羣鬼怪般的東西,各自穿着奇怪的衣服,卻都在腰間別上了大紅的腰巾,擡着一頂龍飛鳳舞的大紅花轎,跳着奇怪的舞步,恍恍惚惚地向她這邊而來,如同正要前去迎娶某人。安晨驚悚地發現,這羣怪物中有一個看起來像是正常的人正騎着怪模怪樣紙糊般的高頭大馬,他全身的大紅錦袍,胸前還綁了一朵大紅花,如電視中古代的新郎官一樣。
是他,那個鬼王。待紅色接近時,安晨驚悚地看清楚了他那張青白得如同貧血的俊臉時,嚇得渾身冷汗淋漓。她知道自己在做夢,她知道自己必須醒來,可她怎麼也無法醒過來,胸前如被一塊大石頭重重一壓住,讓她喘息不得。
喜樂更加喧鬧了,鬼怪們歡呼着,跳舞者,擡着大紅花轎跟着鬼王穿牆而入,看向安晨,如同盯着獵物一般。
他們要帶走她!
安晨掙扎着想要醒來,可是她只有思想在掙扎,她的身子動彈不得,她無法睜開眼睛,她無法醒來,她只得看着鬼王下了那匹紙糊的怪馬,向自己走來。
她必須醒來,否則他就要帶走她,帶她走入死亡之地!
安晨清楚地掙扎着,她的手終於有了絲絲的感覺,她想舉起狠狠打自己一個霸掌,她想借以痛疼讓自己從這個可怕的夢境中醒過來。
可是鬼王已經站到了她的跟前,他青白得可怕的俊臉正掛着詭異不明的笑容。
他輕起薄脣,喃喃如咒語。
他說:“我來接你了,安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