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老頭手裡面拎着一個瓦罐,裡面有半瓦罐的漿糊,還插着一把刷子,他的另外一隻手,還拿着一卷紙,上面好像寫着字。
那名家丁無意之中擡頭看了一眼,一眼就看着了胡恩榮,“老爺,是胡大人。”
老頭昏花的雙眼一下子迸射出了希冀的光芒,他的身手似乎一下子就變得矯健起來,他一邊加快了腳步,一邊衝着胡恩榮喊道:“胡大人,留步胡大人,留步呀。”
也許是不想讓秦之初看笑話,胡恩榮停了下來,“宋員外,你讓我留步也沒用啊。我不是給你說了嗎。你兒子的事情,本官管不了。你當初報官,說你兒子失蹤,本官就已經派了衙役,四處搜尋過來,還在大名府下屬各縣,都派發了尋人的告示,令各縣張貼。這都過去一個月了,要是能找得到,早就該找到了。”
那宋員外顫顫巍巍地走到了胡恩榮面前,撲通一聲就給胡恩榮跪下了,“大人,老夫四十歲上才得了這個兒子,我就這麼一根獨苗呀。我正在張羅着給他娶一房媳婦的時候,他竟然讓妖怪給抓走了。
他娘思念我兒過度,已經去了,只留下我老頭子一個人。如果還不能找到他,老夫也只能隨他們娘倆去了。請大人看在我爲桑梓鋪路修橋,做了不少善事的份兒上,請你無論如何也要幫幫老夫,從妖怪手中幫我把我兒救回來。”
“住口。”胡恩榮臉一沉,“宋員外,本官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世上沒有妖怪,所謂妖由心生,都是那些無聊的人捏造的,令公子乃是隻是意外失蹤而已,根本就不是讓妖怪抓走的。好了,本官還有事,你如果還有別的事,就到衙門跟我講。”
說着,胡恩榮繞開跪在地上的宋員外,繼續朝着知府衙門走去。宋員外趴在地上,“大人,大人,求你救救我兒呀,如果你能救回我兒,我願意把我的萬貫家財贈與大人。”
胡恩榮似乎是沒聽見宋員外的話,徑直繼續往前走去。
秦之初回過頭來,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宋員外,直覺告訴他,宋員外說的可能不是謊話,只怕他的兒子是真的遇到妖怪了。
秦之初跟着胡恩榮進了知府衙門,一起去了胡恩榮的書房。胡恩榮剛要吩咐下人準備開席的時候,一名門人過來稟告,“大人,廣府縣求見。”
胡恩榮有些歉然地對秦之初說道:“狀元公,真是抱歉,我先去見一下廣府縣,等談完公事,咱們再飲酒敘話,來人,把本官珍藏的碧螺春給狀元公沏上。”
工夫不大,胡恩榮臉色陰沉地回到了書房,他強顏歡笑地問道:“狀元公,本官的碧螺春味道如何?”
“很好,口舌生津,甘醇無比。”秦之初其實根本就沒喝,他到現在都還搞不清楚胡恩榮是不是存了害他之心,清苑縣那次給他的教訓讓他到現在都有點心有餘悸,自然不會再輕易吃喝別人家的東西。
胡恩榮呵呵一笑,坐了下來,剛要說話,就聽到外面傳來咚咚的敲鼓聲,很快,就有人過來稟告,“老爺,有人敲響了衙門口的鳴冤鼓。”
胡恩榮苦笑着站起身來,“今天真不是什麼好日子,本官想好好地跟狀元公說說話都不行。狀元公,你先喝着茶,我去去就來。”
秦之初也站起身來,“大人,你一審起案子來,還不定什麼時候結束呢,我還是先回客棧吧。等日後,有時間,咱們再好好的敘一敘。你我同朝爲官,以後不愁沒有見面的機會。”
“也罷,本官知道皇上給你限定了時間,你急着往寧清縣趕,本官就不耽擱你的時間了。來人,把本官給秦員外準備的禮物拿來。”
不容秦之初拒絕,胡恩榮把那些禮物硬塞給了秦之初,其實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是一些大名府的土特產。胡恩榮也是顧慮到秦之初也是朝廷命官的身份,不敢送太值錢的東西,讓人再說三道四,那樣的話,就是好心辦壞事了。
出了知府衙門,秦之初就把這些薰兔、鴨梨、香油之類的大名府土特產塞到了儲物袋中,他回頭一看,就見很多百姓都聚在知府衙門大門口,朝着裡面張望,估計是在看胡恩榮是如何審案子的。
秦之初回到客棧,洗了一個熱水澡,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剛要開始修煉,胡恩榮又來了,這次胡恩榮是穿着官服來的。
胡恩榮皺着眉頭,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客棧的大堂來回踱着步,幾名帶刀的衙役按着刀,站在客棧門口等地方,一臉的生人勿進的表情。
客棧的掌櫃、小二等人,屏氣凝聲肅立着,連大氣都不敢出。
見秦之初從後面走了進來,胡恩榮疾走幾步,一把抓住了秦之初的胳膊,“狀元公,習遠老弟,哥哥遇到難處了,你可得救救我呀。”
“大人莫急,有話好說。”秦之初說道。
胡恩榮一揮手,讓衙役把掌櫃的、小二等人攆走,他拉着秦之初挨着一張八仙桌坐下。未開口,先長嘆一口氣,“這事說起來,是我們大名府的醜事呀。本官壓了好幾個月,本來想把這件事壓下去的,沒想到越壓反彈的越厲害,現在已經壓不住了,估計明天就會鬧得滿城風雨,全城百姓都要知道了。”
秦之初問道:“大人,到底是什麼事,讓你難成這樣?是不是又缺了錢糧?如果是這樣的話,下官倒是可以幫你一點。”
“什麼錢糧呀?”胡恩榮擺了擺手,“要是錢糧的問題,就好辦了。是這樣的,本官帶你去知府衙門的時候,不是遇到了一個宋員外嗎?他說他兒子讓妖怪攝走了,這事,我曾經讓人調查了一下,只怕十有九八乃是真的。習遠老弟,你不知道,這幾個月來,我們大名府鬧妖鬧得很厲害,那廣府縣也是來向我報告此事的,說前兩天,他們那裡被妖怪攝走了十幾名精壯男丁。剛纔那個擊鼓鳴冤的,跟宋員外一樣,也丟了兒子,他們信誓旦旦地說親眼看到一名屁股後面長着尾巴的女人,將他們的兒子攝走。”
秦之初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世俗人口中的妖怪,修真者一般稱之爲妖修,妖修和修真者一樣,都是避世的,很少入世修行。尤其是像大周王朝這樣立國三千年的王朝,世俗人活動的範圍越來越大,修煉之人活動的範圍越來越小,基本上都紛紛外遷了,就算是不外遷的,也都不願意和世俗人打照面。
就像秦之初,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算是一種入世修行,但是這種修行方式,其艱難是顯而易見的,一個最突出的問題,就是天地靈氣的匱乏。沒有天地靈氣的支撐,你就算是入世再深,又有個屁用?
可是這一切,似乎在大名府不成立似得。照胡恩榮的說法,這裡的妖修們活動如此猖獗,竟然屢屢公開俘掠人口。
“大人,第一次有人向你稟報書有妖怪攝走百姓,是在什麼時候?”秦之初首先要搞清楚是不是有人針對他設局。
胡恩榮想了想,說道:“是去年臘月初六,對,錯不了,就是臘月初六,那天,我夫人說快要過臘八了,要去外面買點米、棗、糖瓜兒等物,爲臘八節做準備。”
一聽是臘月初六,秦之初就放下心來,那時候,他還沒有進京,還在家裡面照顧生病的母親。要是那時候,就有人針對他佈局,那就太可怕了。要知道那時候,就連秦之初也不相信自己會中狀元,更不要說會和齊國公、燕國公他們發生那麼嚴重的對峙。
“大人,你想讓我怎麼幫你?我又不會降妖伏魔。這事,你應該找道士和尚纔對。”秦之初不想趟大名府的這趟渾水,這裡又不是他的轄區,幫着胡恩榮除妖,又沒有什麼好處。
胡恩榮急道:“習遠老弟,你可千萬不能推辭呀。和尚、道士,我暗中也找了不少,就沒一個管用的,還讓妖怪吃了幾個。我數了數,也就只有你能幫我了。你也不要謙虛,你在清苑縣乾的那些事,我也聽到了一些風聲。”
“什麼?”秦之初的眸子裡閃過一道駭人的精光。
胡恩榮嚇了一跳,“習遠老弟,你可別誤會,哥哥我說這話,可沒別的意思。我大名府跟清苑縣八杆子打不着,我纔不會多事的去管那裡發生的事情。哥哥只是想說你是真的厲害,清苑縣是出了名的刮地三尺,愣是讓你把他們這麼多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全都挖了出來。哥哥一想到這裡,就不得不說老弟做得好,做得對。”
胡恩榮是聰明人,他很清楚自己雖說官職比秦之初大,可是那又怎樣,秦之初一刀就能把清苑縣縣衙門口石獅子的腦袋砍下來,削他的腦袋還不是像切西瓜一樣容易?
他寒窗苦讀二十多年,三十歲上才中了進士,熬了將近二十年,才混到大名府知府這個位置上,可不想因爲不是自己轄區內發生的事情,就動秦之初。那不是跟自己的小命過不去嗎?